“……”
宋惊蛰请了这么多外人来村里收稻子,村里人又有异议了:“又请这么多人打稻子,这种稻子真能行?”
“前头不是有人去镇上粮铺问了,不是说跟种豆子差不多吗?”
“那只是第一季,兴许是惊蛰不会种,没种好的缘故,到底收成好不好,还得看这季。”
“照我说差不了,这夏季的稻穗个个饱满,又没有被虫吃,再怎样也比开春的收成好。”
“再好,前前后后请了这么多人,刨去工钱,还能剩多少。”
开春宋惊蛰收稻子买了牛,确实让村里不少人心动不已,但他们去镇上问了价格回来一算,发现只是比种豆子高粱的收成稍微好上一点后,热情又很快消退下去。
宋惊蛰是怎么折腾稻田的,村里人都在看眼里,他们习惯了豆子高粱轻松的种法,对于种和收都这么麻烦,又赚不了什么钱的稻子,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被勾起了心思,毕竟稻子价高,要是宋惊蛰真能种好,一亩地一年能多出一二两的收益,不就是苦点累点,这有啥。
只是还不等村里人等到宋惊蛰第二季稻子的收成,一个噩耗从县里传了下来。
今天夏收的赋税要加支移钱。
所谓的支移钱就是今年他们的赋税不交给朝廷,而是交到边军驻扎之地,途中所产生的花用钱。
钱不是很多,每家每户两百文。
可这也让村里人犯愁不已,一旦开始交支移钱,过后三年,每季赋税都得交。
一年两季就是两百文。
两百文可以买一石豆子高粱够一家人吃喝一月之久,可以买一匹布给家里小孩做几身衣裳穿,可以买几帖药治好一两次的风寒。
农家人手里的闲钱本就不多,这一年两百文的支移钱一交,得紧巴巴地过三年日子,谁心里舒坦。
一时间,村里人全都没空闲言碎语了,一有空蹲在田间地头除草捉虫,下过雨刚长出来的蘑菇竹笋看到就挖走,连路边的野菜都采了回去晒干留着冬天好卖个好价钱,想以此来弥补交了支移钱的损失。
宋惊蛰和林立夏没去掺和采蘑菇和挖野菜的事儿,等谭家人一收完稻子给他们结了钱,他们继续把收回来还没晒干的稻子拿出来晒。
开春他们八石的稻子晒了八张晒席,这季稻子长得好,又没被虫咬过,宋惊蛰怕家里的十张晒席不够用,又跟大伯母和三婶借了五张。
谁知十五张晒席都没摊开,地里打下来的稻谷还在不停地往家里挑,宋惊蛰不得已,又借了十五张晒席才铺开。
宋家门前铺了三十张晒席,这阵仗不可谓不大,好些挖野菜路过的人瞧见一早起来就在晒席旁边忙着筛稻叶、赶鸟儿的宋惊蛰,不禁问道:“惊蛰、立夏,今年收成好吧。”
宋惊蛰神色淡淡地:“还行。”
其实心里也紧张得不行,夏季的南方稻和北方稻都长得好,穗结得大,颗粒饱满,他知道这季的收成不差,但也没想到这么好。
三十张晒席,就算去掉稻叶、水分,怎么都能收二十石的稻子吧。
就算按最低价五文钱一斗,二十石也能卖十两银子了。
何况今年的稻子长得好,怎么都不可能只卖五文。
搞不好这三十张晒席的稻谷,能值二三十两银子。
没晒好稻谷前,夜里宋惊蛰和林立夏觉都睡不好,太热了,两人也不好贴在一起,他们手拉手,恨不得夜里也有太阳,早点把这批稻谷晒出来,他们好早知道,收成究竟有多少。
显然有他们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第二天宋惊蛰和林立夏晒稻子的时候,宋万民和宋万寿两位早起的老人都来帮忙了。
他们种了这么多年庄稼,还没见过能铺这么多晒席的收成,何况这稻子价高,这得值多少钱?
有俩老人的帮忙,没过几天稻子就全都过筛,晒了出来。
过秤这天,村里大半的人都来看热闹了,都想知道宋惊蛰这十亩地的稻子究竟能收多少石。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石……”
村里人一石一石看着过秤,最后称出二十六石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说话了。
“……”
“我的天老爷啊!”
“我种了这么多年庄稼,也没人告诉我种稻子这么值钱啊。”
“哎呀,早知道我也跟着惊蛰改田种稻子好了,今年的支移钱就不用犯愁了。”
沉默过后,村里人一反应过来,全都拍大腿吃惊、哀嚎、后悔。
然后一个个围着宋惊蛰和林立夏问各种改田种水稻的事,显然全都起了要跟着一起种的想法。
毕竟种什么不是种,种豆子高粱只能勉强够个温饱,种稻子累是累点,但一年两季下来,能让自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这靠力气就能挣钱的事,谁会不愿意呢。
被这些表情各异的村人们围住,宋惊蛰和林立夏也没有不耐烦,耐心地跟他们讲各种改田种水稻的事宜。
听着他们各种恭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敢想敢干,我们这些人都老了,想法跟不上你们了,先前多有误会,你们别见怪啊。”
两人嘴上应着:“没事,不见怪,有什么事,你们尽管来问就是。”
等把他们送走,夫夫俩将房门一关,两人都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林立夏拉着宋惊蛰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惊蛰哥,我们苦尽甘来了。”
从买地改田种稻子以来,村里人各种不看好的流言蜚语,两人都不知听了多少,心里都憋着一股要把稻子种好,让他们好好看看的想法。
现在这个想法终于实现了,今天过后,再也不会有人笑话他俩胡搞乱搞了,反而会大赞他们有眼光,有胆识,有魄力。
“是啊。”宋惊蛰也翘着唇笑,晃了晃林立夏拉着他的手,“这都要多亏你。”
要没有林立夏一路陪着他,宋惊蛰一个人不可能干得这么好。
林立夏脸红:“这都是惊蛰哥你高瞻远瞩英明神武所致,怎么能说是多亏了我呢。”
林立夏最近学了不少字,能勉强看一些书了,夸人的水平直线升高。
听他把自己描述得这么好,宋惊蛰笑了笑,又夸了回去:“那也离不开你的精明能干,秀外慧中。”
夫夫俩在房里一顿互夸,把对方都夸得不好意思了,这才停下。
歇了一夜,第二日,两人留了六石稻子以备夏税,剩下的二十石稻谷全拉去为王有粮那儿卖了。
按照他们开春的稻价,二十石稻子怎么也有十五六两,甚至可能还要高一些。
谁知道王友良直接给他们算了三十两。
看着柜台上的银子,宋惊蛰都没好意思收:“王大哥,你实打实地给我们算就成,这算得太高了。”
王有粮笑道:“你们这谷子长得好,又适合我们这地生长,我要留着当稻种卖的,这稻种的价钱和普通种子的价钱怎么能一样,你们放心收下吧,我还怕我给你们算少了呢。”
原来今年不止宋惊蛰他们种的水稻丰收了,县令在大荒村种的稻子也同样丰收了。
消息一出,不少去年种了稻子,入夏没跟着种的富户们各种后悔,再有因着县令改田成功了,现在好多百姓也想跟着改田,不用说,今年秋天要多一大批种水稻的人。
人多稻种少,这稻种肯定要涨价,王有粮是真怕给宋惊蛰的钱结少了。
宋惊蛰和林立夏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安心地把钱收下。
出了粮铺,林立夏抱着一包袱的银子,又开心又紧张地问宋惊蛰:“惊蛰哥,我们现在去买地吗?”
他们卖了粮,村里人好多人都知道他们手上有银子,不把这钱花出去,他怕起祸事。
正好宋惊蛰想种苎麻,这个时候把钱拿去买了地,旁人知道他们手上没钱了,也就不会觊觎了。
宋惊蛰点头:“买。”
林立夏立马道:“我去打听。”
宋惊蛰拉住他:“不用了,这次我们不买好地,我们买荒地吧。”
苎麻不像水稻,要在水田里种,对土地的要求高,把它们的种子撒在山里都能长一片。
宋惊蛰觉得拿好地种苎麻太浪费了,正好桃源村有不少没人开垦的山地,宋惊蛰打算买这种山地来种。
“也行。”听了宋惊蛰的话,林立夏觉得他考虑得周到,他们刚用好地种出水稻,又拿好地种苎麻,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流言来。
荒地好,不显眼,价格还便宜,三十两应该能买一大片了吧。
买村里的荒地不用去县城,镇上的镇亭就能办,银子在两人手里还没焐热就花了出去。
卖完地回到村里,果然有不少知道他们手里有钱的人,想跟他们借银子交支移钱和用于改田。
两人对村里人实话实说。
这会儿是没人说他们胡搞乱搞了,但村里又传了个新流言出来:
“宋惊蛰买山了!”
第59章
宋惊蛰真是哭笑不得。
寻常没有开垦过的荒地二两五钱银子一亩, 而他这次买的更贫瘠的山地只需一两银子一亩。
三十两他买了三十亩,就在距离磨盘山不远的小西坡,名字都带个坡了, 还是一个不高连草都不怎么长的坡,就被村里人给传成山了。
林立夏气愤得不行, 撸起袖子:“惊蛰哥, 要不要我去跟他们理论理论?”
宋惊蛰见他个子不矮,但撸起袖子来的手腕依旧很细, 就他这样的还想去跟人扳手腕, 更哭笑不得:“随他们去吧, 人生在世, 谁能背后不说人, 谁又能背后不被人说, 总归都是要被人说的, 拦得了一时,拦不住一世。”
“好吧。”林立夏见宋惊蛰不追究,又默默地把衣袖拉了下去,按他以前的脾性,谁要是说他, 管他三七二十一, 他先把人骂爽了再说。
可现在有了宋惊蛰不行,他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一点惊蛰哥。
夫夫之间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才能走得更远。
他未来还要跟宋惊蛰过七八十年,他不想年纪轻轻就跟惊蛰哥过成一对只有埋怨的怨侣。
“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成,不用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置气。”
宋惊蛰捏了捏林立夏还有些生气的脸, 将他气鼓鼓的脸颊捏下去,拇指又在他的酒窝里把玩了一下。
舒服过后, 收回手:“好了,不是说想吃白米饭吗,我去舂米。”
“好啊,那我现在去洗锅,待会儿你舂好就能下锅。”一提到吃,林立夏的注意力立马从吵架上挪移开了,一个转身进了灶房。
宋惊蛰被他的风风火火逗笑,挽起衣袖去粗存粮食的柜子里找到稻谷袋子舀了一斗稻谷出来。
先前他留了六石稻子,交了五石两斗的田税,余了八斗自己吃。
宋家加上施银杏也才六口人,一斗稻子肯定是吃不完的,宋惊蛰舂这么多,主要是想到这次收稻子,他爷爷、二爷爷,大伯母、三婶都有帮忙,干脆舂出来一家给一点,让大家都尝尝这粳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