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清咬牙,做出一个违背人生理念的决定:“大不了不赢了,以为就你们这么没脸没皮,打扰一个病人吗?”
说着,她径自坐下,位置还正与江落月面对面。这刁钻的位置决定了,无论谁想和江落月说话,余光都一定会看见她。
江落月更是只要抬头,双眼就满是付云清。
伤敌一千,自损为零。
任谁都没想到,她会这样应对,宁扶光努力适应,却还是无法忽视那个大灯泡,眼尾上扬,皮笑肉不笑:“你对自己的评价很准确。”
“有样学样而已。”付云清阴阳怪气,“不是你们教得好,我也学不会。”
于是,当向梵也走进帐篷时,看见的便是真人辩论现场,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江落月边吃面包,时不时叹口气,以此表明自己不愿屈服的坚毅心境。
“你来干嘛。”付云清问完,才意识到,在外人面前,应该给予队友应有的脸面,她严谨道,“你来做什么?”
“来长见识。”向梵由衷感叹,“只见过两小儿辩日,没听过三小儿辩月,没装个摄像头真是委屈你们了。”
江落月无奈:“向导。”
向梵轻笑:“说个事实,别不高兴。”
她看向宁扶光:“你们得到的线索是什么?”
付云清搭帐篷,二人旁观,自然免不了交流几句。江落月想起宁扶光问自己需不需要线索,就随口一提。睡了一觉,她都有些淡忘了,向梵却还格外上心。
连付云清都有些震惊:“没想到你居然是最想赢的那个。”
向梵:“只是不想在这里待了而已。”
其实,无论是付云清到处折腾,还是江落月生病,在向梵眼中都是小事。毕竟她们是一个团队,互相分担是很正常的事。
但当日渐稳定的三角关系,有外人侵入,还是向梵极其不喜的两个人时,想离开的情绪就骤然达到顶峰。
除了江落月,没人将向梵的话当回事,她忍了忍,语气阴冷:“你们也不想让江落月一直在这种地方待着吧?又潮湿又冷,只能吃没营养的——”
江落月:“……”劝就劝,为什么要提她啊?
她想解释与自己无关,虞惊棠已经打断道:“向梵。”
向梵皱眉:“没和你说话。”
宁扶光漫不经心:“她的意思是,我们收到的线索,就是向梵两个字。”
再一结合她们得到的线索——
【向梵梦开始的地方】
几乎是一瞬间,向梵想到了几人分队时,自己倚靠的那棵拥有树洞的巨树,静默数秒,她咬牙切齿:“玩这套?”
可以说,节目组将众人的‘反向思维’利用到了极致,能直接结束录制的资源包不仅放置在初始地,还与嘉宾距离极近。
但凡当时向梵转身检查树洞,她们下午就能回家了。
向梵显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直接离开去探查真相。
面对这个结果,江落月哑然失笑的同时,庆幸自己终于有能支开几人的理由——
“你们不去吗?”她轻声问虞惊棠,“比向导快一点,赢得可能就是你们了。”
虞惊棠似乎在思考,几秒后,对宁扶光说:“你去。”
“付云清说的很有道理。”宁扶光平静,不动如山,“大不了不赢了。”
付云清:“你们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队吗?给你们赢的机会都不去?”
见她们是真的不动,付云清立即道:“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你在玩过家家吗?”
虞惊棠语气平静,但越是情绪淡泊的人,说出这种话才越具有杀伤力。
眼见帐篷又要变成辩论现场,江落月深吸口气,提高音量:“我累了,想休息。”
下一瞬,她看见前一秒还在互相争夺、生怕少咬一口后半生都满是遗憾的三人安静下来,像突然被摁下暂停键,又像得到命令,乖顺的宠物。
当世界恢复寂静,江落月终于可以重新缩回被子,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呼吸,努力入睡。但当她闭上眼,脑内却突然想到向梵那句没来由的三小儿辩月:“…………”
不知过了多久,江落月才停止抗争烂俗谐音梗,沉沉入睡。
她自然不知道,明面和平的三人,刚离开帐篷,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只是她们都生怕吵醒江落月,声音压得很低。
江落月是听不见,可摄影机却尽职尽责将这一幕转播给直播间。
这一幕落在蹲守许久的观众眼中,便是几人大团圆后突然一起进入帐篷半小时。没多久,向梵进场、又不可置信地离场,剩余三人紧随其后,各个面色神清气爽——
【可怜的江落月就这样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第一次听小棠说这么多话,居然是嘲讽付云清在江落月眼前像个花孔雀。好高端的词汇,老师,这真的是我们家惊棠会说的话吗】
【方块队正主和粉丝一样不要脸,强占帐篷,还想抢走队员,可恨、可耻!可悲、可叹!】
【世界纷纷扰扰,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们五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报:向梵发现资源包了!】
直播间当即哗然一片,但当观众涌入向梵单人视角时,却发现女人手中空空如也。
现场已经围满工作人员,导演尬笑道:“拿出资源包,录制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向梵笑了起来,“你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
她从包中拿出关机数日的手机,用极其微弱的网络信号发去几条消息,漫不经心:“为了感谢你们这几天的热心招待,我也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导演直觉不妙。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十二个专业人士手提音响,在向梵助理的带领下踏入雨林。
随着一声令下,音响内发出音质极其低劣的DJ音乐,伴随着极强的鼓点,鸟雀在瞬间鸣飞四散。所有人不约而同捂住了耳朵,直播间更是被直接关闭了声音,但还是有人发现了真相,不可置信道——
【这不就是八音盒里放的那首歌吗?向梵,你也太记仇了吧!!!】
*
节目组与观众是怎样被折磨的,江落月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生病,她做了个格外漫长的梦,醒来后感觉一身轻松。
眼前依旧是帐篷熟悉的反光涂层,布料上倒映着火苗跃动的影子,看了这一幕太久,江落月都逐渐习以为常。但当她伸了个懒腰,好奇看向帐篷外烛火时,身体却突然僵硬——
中午的时候,向梵就出发去找资源包了。如果综艺结束,她理应下午就被叫醒。
怎么会是晚上?
惊愕、怔然的情绪弥漫上江落月心尖,却唯独没有被丢下的恐惧感。如果所有人都离开了,帐篷外不会亮起火光。
淡淡的自然香拂面而来,江落月无意识吞咽,顺着进食本能,打开帐篷帘。
火烧的正旺盛,虞惊棠站在烧烤架前,执麦克风的手一手毛刷、一手烧烤,正在两面刷调料。付云清边穿串,边偷吃。宁扶光边烧烤,边不耐烦睨她一眼。
而向梵,则在帐篷边手执着一台摄影机,正认真调试角度,在一侧记录着一切。
江落月的突然出现,让她挑眉招手:“醒了?”
现场不只几人,隔着一段距离,另一侧,《讨厌我》的工作人员也正分工明确,努力烧烤中。只是烧烤架前占满了人,穿串的却只有导演组。
她们欲怒又止,在抱怨前,不约而同看一眼身后——十二个音响还威胁似地摆在那里,仍在播放那首纯音乐,只是声音减轻了许多。
江落月怔然望着这一幕,有些不确定道:“没找到吗?”
“找到了。”向梵说到这,似乎也有些觉得可笑,“但是没拿。”
她将报复节目组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江落月听着,分明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睡了好久。”她有些不确定道。
向梵莞尔:“不久,现在正好。”
“江落月!”付云清终于发现江落月,大声呼唤,委屈抱怨,“她们一直让我穿串,我好累。”
“串的比吃的多,卖什么惨。”宁扶光低声嘲讽完,状若无事,“这里是刚烤好的,来吃吧。”
虞惊棠丢了刷子,开始反复用湿巾擦拭手指:“落月。”
江落月逐一答复,迟疑地回头看向梵:“向导?”
“我在拍花絮。”向梵说,“你去就行,我不饿。”
江落月刚走几步,虞惊棠就探手试探起她体温,确认如常后,刚笑着牵起她手腕,就摸到了记忆中江落月不曾佩戴的东西——
“手表?”虞惊棠垂眼,困惑看着那块表。
江落月才想起这件事:“付小姐的。”
“付小姐?”听见称呼的付云清炸了,“你早上还叫我云清,为什么在她眼前就叫这么生疏——”
江落月揉起眉心,假装头痛,付云清立即不再追问,忙让她坐下。
直到此时,江落月才又想起一件事。
向梵‘报复’完节目组后,为什么没有直接结束综艺,而是还要拖到晚上?
她想不出理由,一如此时站在摄影机背后的向梵,凝视着角落的那道身影,同样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配合起了几人无聊的把戏。
不拿走资源包,只为了让江落月多休息几个小时,甚至还为此自费购买了食材与工具,‘宴请’全综艺的工作人员。
她们的想法,为什么会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江落月没醒前,向梵旁观众人,得出的结论是,她被付云清那个蠢货影响了。
因为付云清对江落月有明显的偏心,生活在这个环境下的她也被带偏,无意识关照起江落月。
而在江落月醒后,即使屏幕内拍摄到无数人,向梵的视线却还是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她不清楚这是不是付云清带来的负面影响,可也渐渐觉得,做出这个决定,似乎并不坏。
镜头内,众人正准备捧杯,庆祝第二期《讨厌我》顺利录制结束。
终于不用烤串的导演眼含热泪,宣读起收视率,与嘉宾所获得的奖励。
江落月不能喝酒,杯中饮料被换成牛奶,无奈举杯,三只杯子在下一瞬与杯壁碰撞在一起,酒花四溅,她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当她下意识回头,找寻向梵的身影时,向梵按下了拍照键。
燃烧的篝火,将夜幕都染上一层温暖的橙红,江落月唇角上扬,勾勒起一个笑,隐含期待的目光越过火焰,只望着向梵。
向梵看了这张照片许久,才关闭摄影机,向众人走去。
她突然安静下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即使江落月未来会用类似的目光,注视旁人无数次。可至少这一秒,她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