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叹了一声,遗憾道:“回头想想,其实我不能算是好主人,每次都和€€睿抢棒骨吃。若是早知它会因我而死,我会对它再好一些。”
温€€心中酸涩,他伸手轻轻握住了秦阙的手掌,温声劝道:“€€睿不会怪你,说不定它已经投胎回到了你的身边。你看这么多狗子,有没有像€€睿的?”
秦阙笑着反握住温€€:“像!所以这些狗子全部取名叫€€睿,€€睿一号到€€睿一百一十三。”
温€€:……
他看明白了,秦阙这是和秦睿秦€€杠上了。
听秦阙再一次提起了凉州卫,温€€斟酌道:“行远,你和凉州卫的将领们还有联系吗?如果有的话,可以送一些辣椒种子和土豆种子去。”
提起这个话题,秦阙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凉州卫林渊元帅脾气古怪,他对我有半师之恩。当时我要离开凉州卫时,和他闹得有些不愉快。到了京畿大营后,我曾经派人给他送过一些物资,都被他丢出来了,他还痛骂了我一顿。”
“许是我那时胡涂,识人不明伤了林帅的心,所以他不认我了。而且现在我成了藩王,掌管幽州军政大权,若是再和凉州卫联系,只怕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而且林帅那人最恨结党营私,先前想要和他攀关系的世家和皇子都被他落了脸面。就算我们把珍贵的种子送过去,他估计看都不看一眼。”
想了想后,秦阙有些纳闷:“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凉州卫的事?”
温€€解释道:“这不是听你说€€睿的事吗?我想着凉州的狗和其他郡县可能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想搞几只凉州的狗来。”
秦阙皱眉想了一阵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什么人养什么狗。林帅养的狗都和他一个德行,凶悍但是不聪明。要我说还是大黄最聪明,咱现在有了这么多€€睿,还有大黄小黄,已经足够了。”
温€€哭笑不得:“这话你可别让凉州卫的人听见了,不然肯定得削你。”
林帅是谁啊,哪怕温€€从没见过他的面,也知晓凉州卫元帅林渊是和卫椋齐名的悍将。秦阙竟然在背后说林帅不聪明,被林元帅手下的人知道了,这事没法善。
第72章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六月。六月,是春收的季节,对于这次春收,幽州的官员和百姓都无比期待。新上任的官员们想要看看自己的治下能产出多少粮食,佃户们指望着田亩中的产出能填饱全家的肚子。
春播至今几个月,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可耕种的田亩不断增加。如今幽州境内,有产出的良田就有六十万顷,更别提正在发展的辽东辽西两郡了。光是这个春天,迁居到这两郡的百姓就开垦出了近万顷的良田。等到秋收时节,这些新开垦出来的田亩又会有新的产出。
这几日走在官道上,放眼一看到处都是抢收的百姓,每一个郡县都能看收公粮的官差们。
往年到了收粮的时节,百姓们总是愁眉苦脸,他们的田地本就是租种而来的,辛苦收上来的粮食先交一大半给主家,剩下的粮食往往都得交给官府,落到自己肚子里面的也就只有可怜的一小袋。遇到灾年,他们甚至交不上主家要的粮,只能卖儿卖女卖身填饱肚子。
今年不一样了,交粮的百姓们脸上带着喜色。今年收成好,只要是勤快的人家,交了公粮之后家中剩下的粮食足够他们吃到年底了。而下半年还有秋收,听说官府会发亩产千斤的粮食种子,到时候一人种地全家都能吃饱了。
“哎嘿~王爷你是没看到啊,山海关内六个郡,官粮仓从来没这么满过!”这几天秦甲带着部曲们运粮,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要将部曲大营和幽州铁骑的粮仓装满了。
秦将军眼底布满了血丝,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所过之处,百姓们得知我们是端王部曲,对我们都非常好。他们说,要不是王爷和王妃,他们还在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哪里能有地种有粮食存余?”
“官府发土地发种子这种事,他们从没听过也没见过。王爷和王妃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派来拯救他们的,有几个郡的百姓给您和王妃立碑见庙了。那碑建了一丈高,庙里面的雕像也威猛!”
听到这话,秦阙愣了一下:“威猛?有多威猛?”
秦甲想了想后,终于从脑海中翻出了恰当的形容词:“就像寺庙里面的十八罗汉一样的威猛。”
实不相瞒,看到雕塑的那一刻,秦甲和他身后的部曲们险些笑岔气。毕竟是乡土百姓凭着自己的想象捏出来的雕像,百姓们哪里知道秦阙和温€€的俊秀,他们仿照着寺庙中的罗汉像捏了两个人,其中为了表示对温€€的尊重,代表温€€的那个泥人头上还戴了一朵花。
形象确实不太美好,和本尊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大家的心意部曲们是看到了。
秦阙哭笑不得:“那估计是没眼看了。这几日你辛苦了,本该让你休息几日,不过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跑一趟。”
秦甲站直了身体:“但凭王爷吩咐!”
秦阙道:“你带一千人和粮食跑一趟雁门郡。”
秦甲秒懂:“末将领命!”幽州春收取得了大丰收,自然不能关门只顾着自己吃饱,他们还有一部分兄弟驻守在并州,自家的粮库满了,当然不能让在外面的兄弟挨饿。
秦阙摆摆手:“到了雁门郡后卸了粮草,再装满煤回来。”
秦甲瞪大了眼睛:“煤?”什么煤?哪里来的煤?
部将震惊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秦阙,秦阙也忍不住笑开了花:“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许氏兄弟在汾水以西发现煤矿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冬天就有用不完的煤炭了。听说是个大矿,你带兄弟们去探探虚实。哦,别忘了,六月十六我和王妃大婚,你记得带刑武他们回来观礼。”
秦甲呲着雪白的大牙连连点头:“哎!好,好!王爷放心,末将一定完成任务!”掐指一算后,秦甲愣了:“哎,六月十六……不就是六天之后吗?”
回过神来的秦甲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带着刑武他们回来参加婚礼!”
大婚之日还有六天,若是换成了大家闺秀,此时一定心情紧张又喜悦地等待着大婚之日的到来。而温€€完全没有即将结婚的自觉,此刻他正和几个老农站在棉花地中研究棉桃。
王楮寄来的棉花种子满打满算种了三亩地,第一次种棉花的温€€对此非常谨慎,他亲自挑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来照顾这些棉花。在老农们的伺候下,棉花种子顺利地发芽了,开花了,如今半人高的棉花树上结满了沉甸甸的棉桃,臌胀的棉桃中,孕育着幽州将士和百姓们越冬的希望。
秦阙寻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正低头和老农说话的温€€。见此,秦阙也没出声,而是静静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等着温€€忙完手里的事情。直到一盏茶后,温€€才发现了正在揪棉花花瓣玩耍的秦阙。
四目相对后,温€€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王爷稍等片刻,我还有几句话,说完就来。”
秦阙微微颔首:“不忙,你慢慢做事就行。”
等温€€挤开密实的棉花来到秦阙身边时,秦阙身前的田埂上已经落了一片粉白色的花瓣。温€€有些心疼:“王爷这是辣手摧花。”
秦阙很有经验地说道:“我没摘下全部的花,你看,我只摘了几片花瓣,里面的花……花啥还留着。”
“花蕊。”温€€瞅了一眼,果然,附近绽放的棉花花朵都少了一两片花瓣。虽然丑了点,但是不影响授粉。
“忙完了吗?绣坊送喜服来了,走,一起去试一试喜服?”秦阙起身在袖口擦擦手,当他满心以为温€€会和他一同回去时,却见温€€笑着说道:“稍等片刻,我去看看那边的菜地。”
秦阙啧了一声,委屈地嘟囔着:“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
温€€神色未变,笑吟吟说道:“重要的事情,自然要亲自盯着些。就拿这棉花为例,王爷看到了吗?棉花地里面的棉花高低不同壮弱有别,估计里面有好几个品种。不做好标记,一一记下特性,到时候棉花熟了一采摘,种子又混到了一处。”
“有些棉花能结一树的棉桃,有些只能结几朵。现在就要将这些不同特性的东西区分出来,下次播种的时候我们就能挑选好品种试种了。”
“毕竟是第一次种棉花,谨慎一些总不会出差错。”
听温€€说得头头是道,秦阙哼哼了两声:“对,重要的事情是要盯着些。你看,本王还得亲自盯着我家王妃试喜服。这是不是证明,在本王心里,我们两个人成婚的事情大过种棉花?还是说明,在王妃心里,我们的婚礼不如棉花重要?”
眼见秦阙又要胡搅蛮缠,温€€四下一看,趁没人注意这里,飞快在秦阙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都重要,在我心里,种棉花和成婚都重要。好啦行远,我们去试喜服。”
端王爷承认自己没出息,王妃一哄,他的嘴巴就像河里的翘嘴鱼一样压不下来了。
蓟县最好的绣坊花了半年时间才绣出了秦阙他们的喜服,六月温度升高,丝绸质地的喜服灵动之余也添了凉意。喜服绣的并不是常见的龙凤图,而是祥云仙鹤和并蒂莲。风吹动时,衣摆上金色的云纹便流动了起来,更增加了几分华美。
当温€€身着大红色的喜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秦阙的眼睛顿时就直了。他鲜少看到温€€穿艳色的衣裳,如今才知晓,原来红色和他家琼琅也是如此相合。
“好看……”书到用时方恨少,想要夸奖温€€时,秦阙才发现脑海中的词语竟然如此匮乏。红了脸的端王爷对着自家王妃傻乎乎地笑着,脸颊都被鲜艳的正红色晕上了颜色。
温€€也是第一次见秦阙穿红色,明明两人身上的喜服是同一个款式同样的花纹,可是穿在秦阙身上却多了几分霸气。不过看到秦阙傻笑的脸时,这份霸气又变成了憨气。
“不枉费绣坊的女工们熬更守夜,这两身衣服确实做得好,该赏。”温€€笑吟吟问道,“行远觉得呢?”
秦阙这会儿只顾着点头:“嗯嗯,好看,好看~”显然温€€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
看着挂起来的两身喜服,温€€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去年的现在,他们正在前往幽州的路上,担心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前途未卜。而今年的现在,他们不但在幽州站稳了脚跟,甚至他就要和秦阙大婚了。
回想过去一年的经历,就像做梦一般。谁能想到陷入绝境的自己,能遇上一个知冷知热想要相守终身的人?
转头看看秦阙傻笑的脸,温€€心中的恍惚感逐渐变得踏实。呼出一口气后,温€€伸手牵住了秦阙:“走吧,我们去确认一下婚礼的流程,到时候大庭广众之下,可别出错了。”
大婚的场地设在了王府,这几天萧瑾瑜将府中的危险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到时候有所疏漏。当他来到秦阙二人的院落中时,就见值守的暗卫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萧将军眉头一皱:“怎么了?”
值守的小暗卫叹了一口气:“试喜服的时候,王爷笑得比得了骨头的大黄还开心。”“对啊,王妃牵着他出门的时候,王爷同手同脚,哎……没眼看了。”
萧瑾瑜一头雾水:“啥?大黄?”
第73章
六月十六,天气晴朗,诸事皆宜。
今天是端王爷和端王妃大喜的日子,一大早,蓟县城中张灯结彩。有钱人家取出红绸挂在门上,没钱的人家也会在门楣上挂上红纸剪成的花。商户们早早打开了店门,店铺中的东西都给了前所未有的优惠。
大街小巷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巷口街尾随处可见正在摆席的百姓。借着端王成婚的理由,街坊邻居凑一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跟着一起热闹热闹。今天入蓟县的人,到了饭点无论走到哪一条街巷,都会被拉着坐下吃饭。
最开心地当属城中的孩童们了,一早上端王部曲已经在街上散了好几轮糖果了。孩童们的兜兜臌胀,每个人都尝到了来之不易的甜。他们不知道端王爷和端王妃长什么样,但是他们知道,这两个人是带着他们过好日子的人。
清脆的童谣回荡在街巷中,往来的人脸上带着诚挚的笑意,不少人换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想着沾一沾王爷和王妃的喜气。
部曲大营和军营内也是同样地热闹,将士们杀猪宰羊,膳食堂香飘数里。虽然绝大多数的将士们没办法来观礼,但是王爷和王妃的喜气,无论如何都得沾一沾。
端王府前更是热闹,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络绎不绝,各色的马车将宽宽的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今日能受邀前来参加婚宴的都是幽州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身着华服的诸位大人们在王府前碰头,寒暄客套声不绝于耳。
随礼后的宾客会在仆从的指引下进入王府,王府前厅已经摆好仪仗,只等观礼之后就能入座用餐了。
刘湍站在宾客中间,听着周围的道喜声,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暗淡。说不遗憾是假的,温€€就像是天上明月,自第一次见面,刘湍就深深被他吸引了。只恨他没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和温€€相遇,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别人。
就在刘湍唏嘘感叹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端王部曲提醒的声音:“刘公子,您家的小少爷走到后院去了。今日府中贵客多,还请公子看好家中孩子。”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神情倨傲的少年正扭着脖子涨红着脸试图挣脱部曲们的钳制。刘湍眉头一皱,眼神逐渐不耐:“刘€€,你在做什么?”
待部曲松开后,那少年几步蹿到了刘湍身边,不满道:“一群莽夫,本公子好歹是客人,竟然对客人如此粗鲁。”
刘湍低声呵斥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幽州,今天是什么场合?往来的都是贵客,你若是冲撞了谁,我不会管你!”
闻言刘€€垮了脸,委屈不已:“小叔现在说话,和我爹一模一样。你变了,自从你来到幽州之后,你就变了。你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小叔了……”
“别说端王府了,就算是皇宫,我都进出无数次了。我们刘氏宅邸往来的哪个不是贵人?小叔未免太看低自己了。”
刘湍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少年额头前的碎发:“小叔初来幽州时也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可是经历了一些事后,才知晓先前的自己有多粗陋和浅薄。过两年你就要弱冠了,小叔希望你也能遇到一个看重你之人。”
这段时间刘湍往鲜卑运了几次盐,虽说幽州和鲜卑明面上已经达成了协议,可实际运作时,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有几次,他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若不是温€€派人及时将他捞了回来,此时的他也不知在哪里做孤魂野鬼,幽州刘氏分支今年春天的利润更不可能成倍增长。
想到温€€的笑脸,刘湍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更添了几分怅然。这么好的人,他若是能早些遇见该多好。
缓了缓后,刘湍认真看向刘€€:“方才你跑到哪里去了?”
刘€€嘟囔着:“都说端王妃长得好,我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结果还没靠近后院,就被王府的仆从给逮住了。小叔你是不知道,端王府真穷啊。之前太子纳侧妃时,太子府中哪怕是偏院都花团锦簇,结果你猜怎么着?端王府只有前厅布置了,后院空落落的,假山都小得可怜。”
“我想不明白,就算幽州荒僻,我看我们刘氏分支的宅邸中也没这么寒酸啊。端王好歹一州之主,怎么成个婚还搞得这么破败。”
刘湍眼神一凝,“慎言!刘€€,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一会儿我就送你回本家。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只看到了外表浮夸,看不透内里的锦绣。”
“从刘氏宅院到端王府,一路走来,你看到百姓们在做什么?他们像是自家在娶亲,发自内心地为端王和王妃高兴。你再看先前我们参加的那么多的婚宴,有几户人家做到了这点?”
见小叔真的生气了,刘€€委委屈屈闭上了嘴巴。在家中时,他最喜欢这个小叔,小叔风流倜傥狂放不羁,和家中那些一板一眼的长辈完全不同。自从小叔被家里人丢到幽州之后,刘€€感觉天都塌了。好不容易求得爹娘同意让他到幽州看望小叔,他才不要还没玩尽兴就被小叔送回家。
刘€€委屈地点了点头,恳求道:“小叔,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回家……”
刘湍舒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宾客中传来了惊呼声:“范家的大儒来了!”循声看去,只见红毯的尽头出现了以范栗为首的大儒团。范栗换上了先帝亲自授予的礼服,他老人家一马当先,稳稳走在最前面。
紧跟着范栗的,是范琉范璃和卫椋章淮。范式一门三名大儒,整个大景人都知晓。章淮也是江南有名的大儒,何况他还是端王妃的恩师,他出现在大儒团队中也情有可原。可卫椋是怎么回事?
不知内情的众人窃窃私语:“哎?大将军王怎么也在里面?”“他身上还穿着同样的礼服,难道也想给端王他们证婚?”
卫椋闻言挺直了脊背,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得意。呵,他就不解惑,憋死这群人。
五人大大方方从众人面前走过,等走到厅堂中时,范栗居中,四人靠后站定。随即,部曲们喜悦又嘹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王府。
“吉时到€€€€新人进场€€€€”
虽然前两天已经排演过几次了,可是当温€€的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另一边时,秦阙的心还是狂乱跳动了起来:“琼琅。”今日的琼琅和往常不一样,他看起来更加俊美温润,直叫自己挪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