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四郎摸索着上床,并不服气,小声嘀嘀咕咕道:“合着你从不干活,每天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身上可不没味道。”
邴大郎常年以读书为由,逃避一切农活和家务,弟弟弟媳们心有怨言在所难免。
“哎呀,你干什么,今天怎么一个劲挤我,都要把我挤墙上去了。”邴五郎道。
邴四郎撇嘴,“没听到你的好大兄嫌弃我有味道吗?”
邴五郎嘀嘀咕咕道:“可是我也嫌弃啊。”
邴四郎却不管,就贴着邴五郎,以至于他和邴温故之间都隔了一条银河出来。
邴四郎白天在山上找了一天野菜,晚上躺下没折腾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梁氏又起来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柳树皮水给邴温故送来。
梁氏摸着邴温故的额头发现没有起热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有起热。大郎,晚上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叫四郎。”
邴温故看着睡得死猪一样,他们这么折腾都没醒的邴四郎,沉默地点点头。
梁氏又嘱咐两句才回去睡觉了。
翌日日出时分,邴家能干活的都上山挖野菜了,家里只剩下两个还不能劳动的孩子。
邴温故知道邴家人走了,可他为了尽快养好精神和身体,并没有起来,就在床上养着。
邴三郎的妻子钱氏怀孕,正好借照顾邴温故为理由,留在家里中,做做饭干一些简单的活。
钱氏期间又给邴温故煮了柳树皮水喝。
晚间梁氏挖野菜回来,第一时间就跟邴父过来看邴温故,看见邴温故没有再热,两人大松口气。
梁氏道:“晚上我省些野菜给你,你现在可得多吃东西,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谢谢娘。”邴温故知道邴家的条件,但是没办法,他现在确实需要食物恢复体力。只有身体恢复了,他才能想办法改善邴家的经济条件。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钱氏热情的声音,“二姊来了,来串门就来串门,怎么还拿东西,这不外道了吗,快把东西给我吧。”
邴二娘闪身躲开,并不把手上的东西给钱氏,这是她带来专门给大郎补身体的,要是交给钱氏,恐怕今天晚上就会成为邴家全家人的口粮。这放在往常也没什么,但现下不同往日,大郎正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呢。
“大郎在屋里呢?我去看看大郎。”邴二娘抬步刚要迈进邴温故的房间,梁氏已经迎出去。
“娘,大郎怎么样了?”邴二娘一看见梁氏立刻就问道。
“没事了。”梁氏道:“大夫说不起热就没事,昨天晚上和今个没热,想来应该无事了。”
邴二娘这才放下心,有些埋怨道:“家里大郎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耶娘怎么不叫人去我那里说一声。”
梁氏倒不是忙忘记了,而是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年来两个外嫁的小娘子补贴邴家不少,为此婆家多有怨言。
梁氏就想着能不麻烦两个小娘子尽量不麻烦,如果大郎夜里起热,还得叫两个小娘子帮着凑银钱。若是现在叫女儿出了粮食,真有事了,就没法再开口叫女儿帮着凑银钱了。
“娘,这是我从婆家拿的粮食,你给大郎煮着吃,补补身体。”邴二娘手中拿着一个破布口袋,里面装了一捧糙米。
别看就这么点子糙米,都煮了,可能还不够一个胃口大的成年人一顿吃的,但是邴二娘能从婆家讨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不定受了婆婆多少刁难。
梁氏知道自家小娘子的不容易。
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女儿从婆家偷拿东西贴补娘家,娘家这边从不曾往女儿婆家送些什么,实在是邴家太穷了。
梁氏纵然心中有愧,可还是收下女儿手里的粮食。
邴二娘道:“娘,大姊那里我刚去过,本来想叫大姊一起回来看看大郎的。结果,我刚说了大郎的事情,大姊婆婆就发作了。”
不用想,肯定是大娘子的婆婆怕大娘子往娘家倒腾东西。
邴二娘说起这个有些气怒,“我还在呢,那个老虔婆就敢当着我的面打大姊,扬言大姊要是敢拿东西回来,就休了大姊。明明大姊夫就在家里,可愣是一声不吭,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大姊挨打,甚至没跟他娘求个一句半句的情。”
梁氏不是不心疼女儿的人,闻言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些年,家里日子不好过,连累你和大娘受委屈了。”
邴二娘赶紧道:“娘说的哪里话,你和阿耶生了我们一场,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梁氏知道两个女儿孝顺,她要是还想两个女儿好,就不应该再叫两个女儿从婆家拿东西补贴娘家。可是邴家实在太穷了。
“娘,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是告诉你大姊那里的难处,你别怪她没回来看大郎。”
“我怎会怪她。”梁氏道:“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好孩子,家里穷,这些年委屈了你们。好赖你还有女婿护着。而大娘,真就无依无靠,就连你大姊夫在你大姊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都不护着你大姊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邴二娘进屋看了眼邴大郎就匆匆忙忙走了。虽然不到农忙的时候,但是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呢。
梁氏母女两人的谈话虽然在外面,还刻意压低声音,但邴温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哨兵的五感就算受损,还是比普通人发达太多。
自爆后的头很疼,邴温故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晚上再醒来,喝的就是野菜糙米粥,不用想,这些糙米一定是二娘送过来的。
别看不过那么一捧糙米,掺杂了野菜,稀稀的煮成粥,也够邴温故喝了五天。
第4章 少年将军的气势 一个眼神吓走村中泼妇……
邴温故就是靠着邴二娘送来的那点糙米,煮成粥慢慢熬了过来。
身上刚有点力气,邴温故就从床上起来,去堂屋吃早饭,顺便洗漱。
邴温故走进厨房,就看到一个三头身,脑袋大,身体瘦小,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小火柴人的小姑娘踩着小板凳,踮着脚在跟她差不多高的大锅里煮什么。
小姑娘穿的破破烂烂,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都看不出原本的底料是什么颜色。她脚上的那双鞋明显不合脚,大了很多,像是大人穿破的旧鞋改的,五个脚趾头漏了三个洞。
邴温故通过邴大郎的记忆得知这是梁氏和邴父生的双胞胎中的女孩,邴家三娘,今年七岁。
可是在邴温故看来,这孩子像是只有四岁不到。
而另一头,一个同样干瘦的妇人趴在一个筐中,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哥,你起来了,柳树皮水很快就煮好了,你去外面稍等我一下。”邴三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邴温故道。
角落中的那个妇人听到邴三娘的话,回头看见邴温故吓得一哆嗦,连忙去擦嘴角偷吃留下的痕迹。
“大哥,你怎么进厨房了,快出去吧,三娘马上就把水煮好了。”妇人讨好地对着邴温故笑。
邴温故这才看清妇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这是邴大郎的三弟妹钱氏,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
钱氏身前的那个筐,装的是从山上挖回来的野菜,也是目前邴家的口粮。刚才她偷吃的就是这个。
邴温故收回视线,对邴三娘道:“我来吧。”
“大哥,你不是从不进厨房的吗?之前你还常常念叨什么‘君子远庖厨’什么的?”邴三娘还小,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钱氏作为一个成人,想的就比较多了,邴大郎之前自持读书人身份从不肯干厨房里的那些活,今天却好端端的突然要干,这明显是看她指使邴三娘干活不满了。
农家人可不讲究怀孕就什么都不干,只在家养胎这种事情。这和穷不穷没关系,这个朝代的人都这样,根本不把女性生育当成多大的事,就像是天要下雨那样简单。很多女性甚至生产的时候还在田间劳作,就直接把孩子生在地里。
尤其是邴家这种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的人家,就更没有怀孕养胎这一说法了。
钱氏这几日之所以能留在家中,完全是因为邴温故生病,梁氏怕邴温故再有什么意外,家里都是一群孩子帮不上忙,才把怀孕的儿媳妇留在家中照顾邴温故。
所以这会儿钱氏被抓到偷懒和偷吃心虚不已,她赶紧走过去从邴三娘手中接过锅铲,“三娘,我来,我来。”
邴三娘跳下小板凳道:“三嫂,你这边不用我,我就上山去找耶娘他们挖野菜去了。”
邴家的粮食吃光了,幸好现在是夏日,山上有得是绿色的野菜,全家人就靠这些野菜充饥。
“嗯嗯,去吧,去吧。”邴三娘越说钱氏越心虚。
好像她把邴三娘扣下来就是为了帮自己干活。
邴温故没有说什么,他打算洗漱。
农家没有牙膏牙刷,有条件的人家可用盐、茶、酒当做漱口水就算刷牙了。可惜这些邴家穷的都没有,邴家的盐都断半年了。
邴温故去外头找了一截干净的杨柳枝拿回来用水泡上,正好看见原主之前用的剩下的那个,邴温故直接丢了。
钱氏端着两个碗出来,放在邴温故跟前,“大哥,柳树皮煮水和野菜都煮好了,你吃吧。”
邴温故道:“柳树皮煮水是药材,褪高热,孕妇最好不要喝,我不知道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钱氏慌乱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吃的,我就是太饿了。”
邴温故已经一口喝光柳树皮水,又端起野菜汤喝光了。
钱氏见邴温故并未听她讲话,讪讪的收了碗筷,往回走的路上呵斥两声正在院子里淘气的两个小孩。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邴二郎家的小子,今年才一岁,一个是邴三郎家的女孩,今年二岁,都太小,还不能帮家里做事,就留在家中玩耍。
邴温故晒了一会儿太阳,感觉杨柳枝差不多泡软了,就去把柳树枝和水拿出来。他嫌两个孩子吵闹,就端着水去篱笆墙边刷牙。
刚刷完牙,抬头就看见邴家篱笆墙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
邴温故站起身,低声喝斥道:“谁在外面?”
一个鬼头鬼脑的妇人走出来,她起初还有些心虚,不过紧接着那点子心虚就被浓浓的八卦欲所取代。
“邴大郎,你这身体好了,没事了?”妇人问道。
邴温故从原主记忆中找到这妇人€€€€王氏,是村里最八卦的几个妇人之一。平时没少明里暗里笑话邴家穷。
就连原主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少出门交际的主都没少被王氏等人奚落。
不外乎就是邴家都穷成这般了,竟然还要砸锅卖铁地供原主读书。而原主还偏偏真就能理所应当的读下去。
更加嘲笑原主无能,读了这么多年书,参加了好多场县试,愣是一次都没考过。
邴温故自然对面前的妇人生出一股不喜,不咸不淡'嗯'了声,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三岁小孩都能感觉得到。
偏偏王氏就似不会看人脸色似的,她硬生生往邴温故跟前凑,大脸直接怼到邴温故脸前,都快贴在邴温故脸上了,双眼充斥着浓浓的八卦之欲,大喇喇道:“邴大郎,救你上岸的人是谁,是不是南家那个小哥儿?”
本来还漫不经心的邴温故听到未来夫郎的名字,想到这时候对双儿名声的严苛,立时心头怒意横生。
王氏这是打算毁了他夫郎,逼他去死。
邴温故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王氏就是个没眼色的主,或者说看见邴温故生怒了,但完全不在乎。
她犹自自说自话道:“要我说,如果真是南家那个小哥儿救了你,你就不该忘恩负义,就应直接娶了人。”
提起南家那个小哥儿南锦屏,王氏有股子莫名高高在上的意味,“虽说南家那个小哥儿额头孕痣不明显,日后怕不好生养。但是你家同样穷的揭不开锅了,谁也别嫌弃谁,一个不能生,一个穷困潦倒,正相配。”
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似,邴温故如果不娶南锦屏,日后就娶不到夫郎。南锦屏如果不嫁给邴温故,就嫁不出去一样。说来说去,邴温故和南锦屏二人在王氏眼中就是两个烂渣滓,除了彼此,配不上这世界上的任何人。
“要真是南家小哥儿救的你,你可得娶人家,不然南家小哥儿更嫁不出去了。所以到底是不是南家小哥儿救的你?”
王氏边说边向邴温故看去,冷不丁对上邴温故的双眸,愣是把王氏吓得猛地一哆嗦,双腿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