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用仳离威胁起了邴家。
邴温故可以接受钱氏的小心思甚至是小算计,但是他不能接受自私自利到了根本不顾家人死活的地步。
出了事情,一家人不能拧成一股绳,相互照应,反而自顾自。那这也不是一家人了,住在一起来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分开,各顾各的。
“对,三弟妹,你说对了,我们邴家还真就不在乎仳离这事。家里娘子都能仳离,还会在乎家里男人仳离吗?所以不必用仳离来威胁我们。”邴温故声音冰冷,冷的似乎能结出冰棱。
“不过我们邴家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家,你若真的只是单纯在乎家里有仳离之人,名声不好听,那么家里可以分家。”
分家?邴父呆了。邴父从来就没想过分家的事情,五郎和三娘还没成亲,他们还没老,怎么就要分家了。
邴父真怕自己要是不吭声,邴温故就像是做主仳离那事一样,三言两语就又做主给家分了。
“大郎,家不能分。”邴父赶紧道。
邴温故拍了拍邴父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耐心解释道:“阿耶,事情到了这步,分不分家其实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咱们还是一家人吗?”
邴父喃喃不解,“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
“阿耶,一家人不会漠视对方死活,不会见死不救。”邴温故道:“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邴父犹如当头棒喝,把他打的倒退两步,还是邴温故伸手扶他,他才勉强站定。
邴父身为一个父亲,对孩子血脉天性,从来不愿意以最坏的品行来想自己的孩子。
如今被邴温故直接戳开,邴父才意识到血淋淋的真相。
“阿耶。我可以接受兄弟们有了自己的小家,生了小算计。但是我接受不了,兄弟们不顾其他兄弟姐妹死活,只管自己日子过的舒服就好。”
邴温故再次给了邴父一记重锤,“那不是亲兄弟,那是仇人,只有仇人才能漠视对方生死。稍微亲近些的邻里,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有能力,还会接济一二。”
邴父身形摇摇欲坠,邴温故怕人摔倒,扶着他坐下。
屋内,梁氏同样瘫倒。
邴大娘扶着梁氏,焦急道:“阿娘,你别着急。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梁氏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反而变得坚定,“大娘,你别怕。大郎说的对,一家人就没自顾自的,你还就留下了,我倒要看看你三弟是不是狼心狗肺之徒。他今日能为了钱氏妥协,不顾你死活,明日就同样能为了钱氏,不管我和你阿耶。”
梁氏的声音同样没有压低,即是说给钱氏跟邴三郎听的,也是对邴父表态。
邴父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血脉亲情割舍不断,若真能割舍,那也不是血脉亲情了。”
“二郎,三郎,四郎,你们都表了态吧,若是不能接受你们大姐归家的,现在就提出来,我和你们阿娘现在就给你们分家。”
邴二郎立刻就道:“阿耶,我不分家,大姐归家我和周氏没意见。当时大姐仳离,还有我一份功劳,我现在又怎会多余大姐。”
周氏对邴二郎问都没问她就做主,没什么想法。
她想的其实跟钱氏一样,觉得邴家不能真让邴大娘仳离,后续孙家人肯定会上门求和。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仳离了,日后等邴大娘缓过心情,再嫁就是。女子还真能一辈子不嫁,养在娘家不成。
邴四郎抢道:“我这次站大哥,他这次办的事情还算是一个爷们干的事,这一声大哥,我叫的才算心服口服。那孙家就是一个虎狼窝,就算大姐要回去,我也不能让大姐回去。”
室内,邴三郎神色纠结,最后还是道:“阿耶,我没意见。钱氏只是一时之间想差了,我会好好劝她。”
钱氏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个一个结局,他们邴家这是宁愿要一个和离归家的娘子,都不要她这个给邴家生了可继承香火的男孩的儿媳妇。
钱氏委屈,放声大哭。甚至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起来就收拾东西道:“好啊,你们邴家未免太欺负人,我这就回娘家去,大不了就仳离,我另嫁他人就是了。”
邴家最近成了村人议论的焦点,先是邴家发财了。
接着邴大娘仳离,然后就是钱氏不能接受家中有个归家的娘子愤而回了娘家。
一时间整个村子,从村头到村尾都是邴家的八卦。
南锦屏作为邴温故的未婚夫郎,这事情想不知道都难。
有许多村人上赶着去他家里讲给他听。
“不是我说,邴家娶了锦哥儿,这家里孩子婚事就够受影响的了,如今又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这是想家里汉子各个打光棍,小娘子各个嫁不出去吧。”
王氏说是好心来报信,实际上就是来瞧热闹来了,眼睛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锦哥儿,伯娘是好心,眼瞅着你就要嫁进邴家,还是劝劝邴大郎吧。你说,到时候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是光棍可咋办。”
南锦屏紧紧€€着嘴唇,一言不吭。
王氏瞧见南家母子面色皆有忧虑这才心满意足,待自己说够了,方自顾自离开。
苗氏忧心道:“刚才她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她那人本就是个幸灾乐祸的,现在就你我母子,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你去问问邴大郎到底怎么回事,家里多了一个仳离归家的妇人,总归不好。”
南锦屏低着头,“阿娘,我还没和邴大郎成亲就插手人家家里事情不好。”
苗氏深深叹口气,想到锦哥儿小哥儿的性别到底不比女子底气足,也恐这番婚事多生波折,就没再劝。
稍晚些时候,邴温故拿着一包红糖来了,“我大姐坐月子,要喝红糖补身体,我就叫娘多买了一些,给你捎带一包。”
这样事事被人放在心上惦念,南锦屏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同时有些担心道:“你,咱们还没成亲,你就这般得了好东西就给我送来,伯母会不会有意见。”
“娘为何有意见?”邴温故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夫郎,有好东西我不惦记着你,惦记着谁?陪伴我走过这一辈子的人是你。”
南锦屏的脸倏地红了,磕磕巴巴道:“你怎地总说这些话羞人的话,你再这样我可回去了。”
南锦屏脸颊红红的样子特别可爱,邴温故忍不住还想逗弄几句,但他也怕真的把人惹急,南锦屏真就跑了,他还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邴温故转移话题,把家里邴大娘仳离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同南锦屏讲了一遍。
南锦屏听后气愤道:“孙家好过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家简直畜牲不如。仳离的好。”
邴温故望着南锦屏的眼神充满柔情,他的夫郎就是人美心善。
即便身处这样以仳离为耻的大环境,仍旧保持本心。
就连钱氏都不同意邴大娘仳离,南锦屏这个没嫁到邴家的却能接受。
该说不愧是他的灵魂伴侣,他们果然心意相通。
南锦屏骂了孙家一通,感觉心里不那气了,抬头就对上邴温故那双直勾勾的眼神。那眼神含情脉脉,黏黏糊糊的沾在他身上,似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挂在他身上一样。
南锦屏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看的又羞又恼,低着脑袋跑回去。
邴温故可惜的眨眨眼,日子怎么过的这样慢,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娶过门,想怎么瞅就怎么瞅,想怎么粘糊就怎么粘糊。
这日就在村人再次聚集在村口议论邴家的时候,几辆驴车拉着一车车青砖灰瓦驶进村子。
青砖、灰瓦,这于村中人而言都是用不起的奢侈物,他们村中大多都是茅草屋,顿时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这是谁家买的青砖灰瓦?”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就似冷水溅入热锅中,炸的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莫说他们村子,就是这十里八村都没几间青砖大瓦房,更甚者镇上人家,谁家要是青砖大瓦房,那也是周围那片的富户。
“小哥,你们拉这么多青砖灰瓦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村里有好事者问道。
“没有啊。”拉车的小哥道:“就是这里,上兴县兴河镇上河村邴家。”
“谁家?”村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邴家。”伙计回答。
“谁人?”村人又问了一遍。
“书生邴温故所在的邴家。”那个伙计再次好脾气的回道。
李氏失声尖叫道:“他家不是都借利钱过日子了吗,怎么还有钱买这么多青砖灰瓦?”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李氏,瘸着一条腿也阻挡不了她散播邴家的谣言的决心。
谣言明明是李氏自己传出来的,结果传着传着,竟然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伙计皱眉,“那我不知道,也管不到,我只管把货送到,收了尾款。”
伙计来到邴家,喊了两声,正在屋里温书的邴温故就走了出来,看见伙计笑着上前结清尾款。几个小伙计还很好的帮着邴家人把青砖和灰瓦搬进邴家的院子中,并且码的整整齐齐。
邴家人的惊吓不比村人少,这会儿已经完全傻了,一个个呆呆的木木的,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邴温故只告诉邴家人他得了一笔银子,既没告诉邴家人银钱具体多少,也没告诉他们他还要盖青砖大瓦房。
所以这会儿,这些青砖灰瓦的冲击力对邴家人的冲击力那是巨大的。
邴四郎直勾勾地盯着邴温故,木楞楞问道:“你真要盖青砖大瓦房,还是七间?”
邴温故淡淡道:“东西都买来了,还能有假。”
周氏狠狠掐了邴二郎一把,疼的邴二郎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周氏这才不真实地喃喃道:“知道疼,这竟然不是梦。”
邴二郎顾不上计较周氏为何不掐她自己,而是非要掐他来确定是不是梦的事情,稀罕地看着院子里的青砖和灰瓦。
梁氏瞅着自家男人的胳膊跃跃欲试,也想掐一把来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皆是梦。吓得邴父死死捂着自己的胳膊,对梁氏道:“要掐,你掐你自己的。你手那么重,一把下去一个大紫豆子。”
用了好久时间,邴家人才缓过神来,然后邴三郎的第一句话就是,“四郎是不是要吃屎了?”
邴四郎之前可是放出豪言壮语,只要邴温故能还钱外债,另盖起七间青砖大瓦房,就去吃屎。
邴温故似笑非笑地睨着邴四郎。
把邴四郎臊的满脸通红,这要是赌咒发誓的别的,邴四郎就豁出去,没什么大不了。但这屎他是真吃不了一星半点。
“愿赌服输,四郎,你去吃屎吧。”邴温故慢条斯理地说着。
邴四郎一声不吭。
邴温故慢悠悠卷起袖子,“你这是想我帮你,可以,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邴温故三两步走到邴四郎跟前,那副模样邴四郎真看不出邴温故真假。现在他这个大哥做事可激进了,什么话都不是随便说说。
当邴温故的手按在邴四郎的脖子上,邴四郎一下子就委了,他可不想吃屎。
“大哥,大哥都是我这张嘴胡说八道,求你放过我吧。”邴四郎怕邴温故疯起来,就像做主大姐婚事那样,非要按着他吃屎,到时候家里可没一个人能拦住他。没看见那孙家一群人,都给邴温故一个打退了。
梁氏也害怕呀,她现在可叫不准这个儿子想什么,赶紧说和,“大郎,要不换个惩罚吧。”
邴父跟着道:“不说别的,你有个吃屎的兄弟,面上也不光彩。”
小小年纪的邴三娘捂着嘴巴恶心道:“三哥若是吃过屎,那的碗还要不要跟我们同洗,我不想跟他一桌吃饭。"
被邴家人这么一说,邴温故也觉得挺恶心。便放了手,“那你便从村头喊到村尾,就喊'我邴四郎吃了屎,是个屎壳郎,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听大哥的话'。”
邴四郎脸都黑了,哽着脖子,“我不去。”
“跟我耍无赖。”邴温故一把拎起邴四郎就进了茅厕,把邴四郎吓得哇哇乱叫。
真吃屎和假吃,邴四郎选择假吃。
邴四郎捂着脸走在村里,可谁不认识他,捂着脸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