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不知为何,南大哥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
“锦哥儿,对不起,大哥代替耶娘跟你道歉。我,我们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双儿性别,从来没有。我们只是心疼你。”比对邴温故对南锦屏性别的态度,再想想自家,南大哥忽然觉得自家做的很不合格,甚至很差。
“大哥,你不要道歉。我都知道的,我明白你和家里人对我的好。”南锦屏赶紧解释,“我不怪你,更不会怪耶娘。对比村里的孩子,你们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们愧疚或者怎样。只是想让你明白,温故待我之心。请你相信他,就是相信我。”南锦屏坚定道:“我们一定一定可以携手百年。”
“好,我相信你。”南大哥擦掉眼泪,“我们南家的小双儿可是福星转世,怎么会不幸福呢。双儿这个性别从来不是神之厌弃,而是神之祝福,注定幸福一生。”
南锦屏跟着笑了,他知道南大哥这是借用了他写的话本子之中的杜撰了。《东哥儿重生记》里,他自己写的双儿是被神祝福的性别。
“我会幸福的。”
邴温故坐在书案旁,书案上展开一张宣纸,宣纸的最中心写着右相两个字,然后他的四周用箭头标注了人物关系图。有梅大娘、赵氏、淑妃、圣人等等。
就在邴温故皱眉沉思的时候,南锦屏走进来。南锦屏来到书案旁,看见邴温故画的关于右相的人物关系图没有任何惊讶。
“温故,你想对付右相?”南锦屏在邴温故身边坐下,腿挨着邴温故的腿。
邴温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南锦屏的问题,而是瞅着南锦屏明显红了的眼圈,问道:“你哭了?”
南锦屏摸了摸眼睛,这才想起来,他跟南大哥的那番交谈。
“没什么。”南锦屏不想说,可是邴温故却不肯就此放过,“为什么哭?我要知道原因。”
面对邴温故的不依不饶,南锦屏自知逃不过,只能如实相告,“大哥跟我谈了许多,他有些担心你日后升官发财会放弃我。”
“我不会。”邴温故皱着眉头。
“我当然相信你。”南锦屏握住邴温故的双手,“温故,我没有眼疾,更没有心疾,怎会不知你待我之心。在这个世界上,便是耶娘待我,亦比不过你待我之好。”
二人之间的气氛旖旎起来,空气之中似乎都充斥着缱绻。
南锦屏被邴温故直勾勾地眼神瞧得耳朵都红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手指在宣纸上点了点,“温故,你想出什么好计策了吗?”
南锦屏本来只是随口转移话题,没想到邴温故还真有头绪,“有些眉目。”
“啊?”
邴温故瞅着瞪圆眼睛吃惊模样的南锦屏,越看越觉得可爱,“夫郎,右相府看似坚不可摧,可实际上并非铁板一块。”
邴温故耐心地教南锦屏权谋,“首先便是右相夫人赵氏,从前她什么性情我不知。但是从这次短短接触,赵氏此人要么愚蠢至极,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应该是仗着淑妃娘娘是她生的,又得圣人恩宠,便狂傲自大了。这样的人,破绽最大,算计起来更容易得手。”
邴温故又在梅大娘名字上点了点,“梅大娘此人性子娇纵,不肯吃半点亏。夫君妾室在她前头怀孕,便能生生把妾室打到流产,甚至不屑于隐藏,可见其平日里如何嚣张跋扈。这种性格,手中的人命绝对不可能只一条,也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邴温故怕南锦屏听不懂,讲的十分直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在这两个破绽最多的人身上找到把柄。”
南锦屏越听眼睛越亮,“温故,你这样分析下来,我觉得搬到右相府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这一次邴温故却摇头了,“夫郎,你想的太简单了。皇恩浩荡,只要右相不失圣心,便是赵氏和梅大娘再如何恣意妄为,也不过不轻不重罚过便算了事。根本伤不到右相半分根基,至多不痛不痒罚些俸禄罢了。”
南锦屏犯难,“那怎么办?”
“倒也没什么可难的,只要我们能找到圣人不能容忍右相府的错处那就好了。”邴温故望着右相名字,眸色森然,“能当上右相,又怎会没有一两件圣人不能容忍之事呢。你说,是吧,夫郎?”
南锦屏这时候脑子立刻就想到了从前邴温故给他讲的史,“你是说暗中勾结皇子?”
邴温故笑了,“我夫郎就是聪慧。淑妃目前膝下有一子一女。公主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四皇子已经长成,到了可争皇位的年纪。圣人又对淑妃宠爱有加,淑妃怎么可能不对那个位置心动,右相怎么可能不对那个位置心动。”
南锦屏点头,“只要找到证据,我们就能轻而易举搬到淑妃。可是这种证据会那么好找吗?”
“当然不会,但是有的时候证据这种东西又不一定要是真的。”邴温故意味深长道。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调查一下右相府。”邴温故找了几个乞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右相府,倒不是要这些乞丐真能盯出什么,而是要了解右相府明面上的势力关系,然后才好挖掘更深的关系网。
之后就是走访梅大娘前头夫家的邻里街坊,企图从中找出一些东西。
不过了解一圈,能打听到的都是最表面浅显的右相府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
三日后,邴温故同沈清和等本次殿试中第之学子穿着朝服入皇宫觐见圣人。
圣人展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气度威严。
展煜面对邴温故这些新进的朝堂新势力态度温和,先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然后就宣布了对这些学子的任职。
之后这份任职圣旨就把朝堂炸了一个人仰马翻。
准确地说,跟旁人关系都不大,只跟邴温故一个人有关。
大庸开国以来,一甲前三就在汴京城中任职,这是开国以来亘古不变的潜规则。
可是这一次作为一甲第一名的状元,邴温故竟然被外派出京。并且指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里任县令,直接外放了。
如果一甲前三都外放,倒是没什么了,偏偏一甲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没外放,按照惯例留京任职了。
沈清和这个第二名直接补了原本应该给邴温故这个第一名状元的职位,任职国子监丞,正七品。
而邴温故这个一甲第一名的县令,虽然也是正七品。但是穷乡僻壤的正七品官和汴京城的第七品官怎能一样。
这个任命就很耐人寻味了,几乎就是把本朝一甲第一名不得圣心四个大字明晃晃昭告天下。
当沈清和听到圣旨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之色根本掩藏不住,几乎立刻就猛地扭头看向邴温故,动作之大,差点没闪到脖筋。
满朝文武大臣虽不敢哗然,但是无一例外都双眼直勾勾盯着邴温故。
邴温故即使没回头,都能感觉到那些投在他身上的各种各样的打量视线。
整个朝堂之上,要说最淡定的,反而是邴温故这个当事人了。
邴温故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的情绪,恭恭敬敬地叩谢皇恩,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圣人这道旨意代表着什么。
任职的圣旨宣读完毕,圣人笑眯眯地挥手,“好了,朕就不多说了,宫门外的百姓都等着看新科状元郎的风采呢,你们都去吧。”
“是。”邴温故和其他人一样行礼,然后跟着宫人走出皇宫,准备打马游街。
不管邴温故这个状元郎得不得圣人喜欢,都不能否认他是一甲第一名,游街的时候打马走在最前头。
邴温故本来就相貌英俊,身体挺拔,在一众进士中就是最出色的那个。再加上今日穿的还是大红色朝服,众星拱月般走在第一个,就更加的出挑了。
游街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被邴温故吸引,本来应该是容貌最出众的探花反而倍受冷落。
街道两旁掷来的假花几乎都落在邴温故一个人身上,这假花本身没什么份量,可是投掷的人多了,就形成了假花雨,砸在头上脸上也挺疼。
幸好邴温故武艺不错,在马上躲来躲去,用扇子格挡,倒没被砸中脸。
可他后头的沈清和和探花就不好了,明明这假花雨不是冲二人来的,却给二人连累的砸在脸上不少。
走在前头,邴温故都能听到身后沈清和压抑地呼痛声。
南锦屏、邴四郎、南大哥站在酒楼上,临窗而立,这里正好能看到打马游街的邴温故,当真朗朗少年郎,风光霁月。
“大哥可真风光啊!”邴四郎不禁感叹。
南大哥瞅了眼自家小哥儿,又瞅了瞅街上嬉笑着往邴温故身上砸花的小娘子们,赞道:“从前没发现,弟婿竟是这般英俊迷人。”
南锦屏忽然就觉得这嘴里有点酸味,转头走到一张小几旁,把店家插在花瓶中的一支鲜花抽了出来。
南锦屏低头一看,这支花竟然是并蒂花,忽然笑了。
南锦屏拿着并蒂花走到窗边朝下望去,正好这时候游街的队伍刚走到他们窗户下。
南锦屏忽然大叫一声,“温故!”然后就把并蒂花从窗户上掷了下去。
街道两旁人声鼎沸,就算南锦屏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可是他的叫声还是立刻被湮灭在两旁的欢呼声中。
而那支并蒂花因为太轻,纵然被南锦屏用尽全力朝着邴温故抛出去,也不过飘飘悠悠从窗边落下,离邴温故的位置差了远不止十万八千里。
见状,南锦屏脸上止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
南大哥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开口劝慰道:“这里人太多,呼喊声太大,弟婿听不到很正常。至于那支花,本就轻……”
然而南大哥劝慰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见邴温故在人群中央猛地转过头。清淡的双眸精准地锁定南锦屏所在的位置,邴温故看见了南锦屏,南锦屏也看到了邴温故。
顿时心中那点子失落一扫而空,南锦屏对邴温故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而邴温故也恰在此时回一南锦屏同样一个微笑。
邴温故的微笑就似清冷的雪山之巅开出的那朵莲,惊艳着整个雪山之巅。
状元郎的这一笑,几乎把街道两旁所有人都惊艳到了,一时间欢呼声都停了下来。
邴温故的视线此时却注意到了那支飘飘然而下的并蒂花,那是他夫郎送他的情花。
恰巧这时候,不知道谁掷来一支假并蒂花,正朝着邴温故面门而来。
邴温故头都没转回来,就好像后脑勺有眼睛一样,纸扇一展,将假并蒂花挡回去。同时双脚用力蹬住马蹬,整个人一跃而起,在马背上双足轻点,邴温故整个人飞出去了。
他的脚尖轻轻点过一个个肩膀,这些瞧热闹的人群好像为邴温故建成了一堵人墙。邴温故的脚尖在人墙的肩膀上一一轻点而过,就来到南锦屏所在楼下。
这时候南锦屏扔下的那支并蒂花正好落下来,邴温故一伸手就接住了花。
接到花后,邴温故没有停留,再次脚尖轻点,踏着人墙,飞回马上,旋身而坐。大红色在裙摆在空中旋转,如同盛开的大红花朵。
被帅到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有人爆发出第一声尖叫,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尖叫声连成一片海洋。而邴温故就在这片海洋的最中心的位置回过头望向南锦屏,双目相对中,邴温故把手中的并蒂花吊在嘴里,冲着南锦屏挑了眉,眉眼中具是温情的笑意。
“啊!!!”街道两旁目睹到这幕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的叫声更加尖锐了。
南锦屏忽而面红耳赤,可是那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不用穿越千山万水,因为爱你的人会为你穿越层层人群为你而来。”南锦屏忽然想到这句话,喃喃而出。
邴四郎一把捂住半侧脸,牙酸。
南大哥一言难尽,没眼看啊,他家锦哥儿这样,跟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似的。
不过不得说,邴温故这狐狸精,够妲己的。
而在邴温故身后的沈清和全程目睹了这一切,沈清和都要疯了。
“邴渊亭,你可别秀了!”沈清和压低声音,“你别忘了右相府,低调。”
游街的队伍这时候正好走过拐角,邴温故再看不到南锦屏,就转过头,把嘴上的花拿下来。
同样低声回答,“正是如此,我才这么做,得叫大家知道。本朝新科状元郎已有家室,勿扰!”
沈清和无语。
而街道两旁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此时如邴温故所愿,都在讨论刚才的事情。
“状元郎刚才接了谁的花?是瞧上了吗?”
“啊,不是吧,那么多人,状元郎便是眼力再好也瞧不清,应该就是故意耍帅。不过真的有被他耍到,刚才那飞跃接花太帅了!”
“状元郎就是故意的,他肯定看清楚掷花的人是谁了。你们没注意到吗?就在状元郎千里接花前,有人朝他掷了一支假并蒂花,都要掷到他手上了,可是愣是被状元郎就那么生生给打掉了。而状元郎呢,却为了别人掷的一支并蒂花,穿越层层人海也要接到。”
“哇,你这么一说好浪漫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小娘子被那么有才华又英俊的状元郎瞧中。”
“我刚刚听说,掷花的不是别人,是状元郎的夫郎,名叫南锦屏。”
“状元郎那么年轻就已经成亲了,也不知道他夫郎该是何等貌美,竟叫状元郎如此痴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