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大人。”赵莹莹小声道:“小弟让学生把笔迹练的跟他一样,然后考试的时候, 他写学生的学号和名字, 学生写他的学号和名字。”
赵成瞧向赵莹莹仇恨的眼神几乎要把赵莹莹瞪穿, 赵莹莹吓得瑟瑟发抖。
学正气的都要喷火了,“赵成!赵莹莹!罚, 你们两个给我每人抄写试卷二十遍!”
“是。”赵莹莹羞愧的不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声音小小的道:“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夫子。”
赵成恨得咬牙切齿,根本没回答夫子的话。
邴温故看向赵莹莹,他明白这个女孩子的不得已,错不在她。可是她又真真实实的参与了, 最后只能承担结果。
“赵莹莹,帮人作弊是不对的。但是本官很欣赏你这份敢于承认错误,承担这份错误带来后果的勇气。黎明用在黑暗够,本官相信,嗯只要再坚持下,就一定能看到黎明,摆脱黑暗。”
“大人,会吗?”赵莹莹抬头看着邴温故,瘦的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学生真的能摆脱黑暗?”
“当然。你看从前你身处黑暗之中,都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如今你知道了,这便是进步。只要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黑暗之中,时刻保持清醒,就一定能看到光。哪怕只有一丝丝,只要你抓住它,不放弃,你就会看见黎明。”
邴温故神色坚定,他的话,此时就是这个女孩的救赎。
“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本官吗?本官可是能解决神明都无法解决的旱灾。”
赵莹莹眼泪滚滚而下,“学生相信大人。”
邴温故微微颔首,转而面对赵成时,眼中只有冷酷之色。
“赵成,你觉得女子和双儿无法科举便不配得到奖学金。那么本官郑重的告诉你,你即便是男孩,同样无法参加科举。”
赵成不服气,“凭什么,所有男人都可以参加科举,学生凭什么不能?”
“就凭你差劲无比的人品。”邴温故毫不客气,“赵成,你似乎忘记,参加科举考试,不仅仅需要学识,更注重人品。就你这样的人品,本官这关就过不去,本官压根就不会同意你参加科举,更不会有人愿意为你担保。”
大庭广众之下被邴温故这样犹如神明般的人物批判人品奇差,赵成羞恼的恨不能甩袖子走人。偏偏他又不敢,涨的满脸通红。
邴温故没有剥夺赵成读书的资格,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邴温故怕把赵成撵回去,赵家在县学的几个女娃娃都得被撵回去。目前县学里就是这种情况,大多女孩子读书都是因为她们读书可以免家中男孩束€€。
邴温故不再在赵成身上处理问题,转向楚燕,“恭喜你,你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你的卷子本官看了,虽然稚嫩,但是你才入学,能答成这般,言之有物,实属难得。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本官相信知识的用处不仅仅在于科举一条路上。或许你虽不科举,但拥有了丰富的知识却能比参加科举的学生走得更远更广阔!”
“谢谢大人。”楚燕感动,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奖学金拿不成了。毕竟从小到大,每每撞上男孩,不管道理是否在他这头,他都要让步。好像他天生便在男孩跟前低人一等。
“知识不仅仅在于科举,你看本官夫郎。虽没有参加科举,但是却用知识创造了财富。他每月收入是本官那微薄俸禄的千百倍,如今家中一切开销还要依赖本官夫郎。”
邴温故把他吃软饭的事情堂而皇之讲出来,似乎还挺骄傲的模样。说完又暗戳戳地瞅着南锦屏。
南锦屏无奈,如果只论俸禄,那么南锦屏写话本子赚的确实比邴温故多。
但问题在于,邴温故赚回来的钱,可不仅仅那点拿到手里的微薄俸禄。
远的不讲,近的便是圣人的赏赐。那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加在一起价值千金。
当然了,那其中最贵重的和田玉,就被邴温故做成玉佩挂在他腰间。
这些细枝末节,台下的学子们不清楚。他们听了邴温故的话,一个个皆倾佩的看向南锦屏。对他敬仰得不行。
在这些学子眼中邴温故就是神明,比神明还厉害的人物,学生们都不敢想。
楚燕盯着南锦屏的目光炽烈而灼热,“无为先生,学生自从听过重生三部曲的评书后就一直是你最忠实的书迷,你是学生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学生的名字就是先生写的话本子里的主角的名字。学生希望自己可以如先生笔下的主角那般坚韧,不惧风雨,永远凭借着一腔韧性勇往直前。
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帮学生签个名。学生想要珍藏起来,以后迷茫时就拿出来看看。”
重生三部曲指的是南锦屏写的《东哥儿重生记》、《楚哥儿重生记》、《燕哥儿重生记》,被喜欢的读者和评书迷称呼为重生三部曲。
南锦屏道:“好。”
楚燕激动的把奖状递给南锦屏,请南锦屏直接签在他的奖状上。
南锦屏用笔名无为先生签名,并且留下一行祝福:风雨后才见彩虹,不要害怕狂风暴雨,因为越猛烈的狂风暴雨后,才会得见越美丽的彩虹。
“谢谢先生。”楚燕捧着奖状,对着台上的人鞠躬,高高兴兴的回到台下。
他的同窗们全部围了上去,去看南锦屏的签名。
幸而南锦屏这时字练得还算不错,有些风骨,不至于太丑。
之后的学生,全部都请求南锦屏签名并且留下祝福。南锦屏根据性别之分,祝福之语有所不同。
每个拿到签名的同学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颁奖结束,邴温故便回了衙门。
这边,学生们拿到奖学金放了一个短假。本来学生们是有寒暑假的,但是吉县县学没有。这个是身为吉县县令的邴温故要求的,不是非得让学生们每日死磕学习。实际上,邴温故开办的县学同其他县学比,多增设了许多实用课程。
比如刺绣、武术、书法,甚至还有君子六艺。
世界小郎君从小学习君子六艺,邴温故给这些孩子们开设了这样的课程。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玩乐时间。邴温故是鼓励孩子们玩耍的,他之所以不给孩子们放寒暑假,是怕学子们同很多思想愚昧的家长接触久了。被环境熏染,不知不觉被家中长辈影响,长成重男轻女/双儿的性格,那就同邴温故的初衷违背了。
学生们多在学校里,夫子们一视同仁,即便很多孩子一开始受家长影响,不尊重女孩子和双儿。但是天长日久的平等对待下,慢慢就掰过来了,不再觉得女子和双儿同他们有什么不同。甚至在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后,反而会为女子和双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打抱不平。
这才是邴温故想要的效果。
马上就要大雪封山了,孩子们想要回家看往家人就困难了,邴温故就给孩子们放个短假。总要让孩子们的家人,知道孩子们在学校过得什么样,没有遭遇虐待和失踪。
破庙四处漏风,一个老头蜷缩在墙角,他身上披着所有的稻草,可还是抵御不住严寒。
老头夏日做工赚来的钱,已经用光了。他有七日没有吃东西了,又饿又冷。
他已经年过五十,自觉活的够本了,死不死的都无所畏了。可是他放心不下那个孩子,那个他在路上捡到的小双儿。那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他活着他努力赚钱的动力都是那个孩子。
可是他似乎等不到那个孩子回来了,好在他在县学里读书。虽然不知道县学里吃喝什么样,但想来总归有口吃的,比跟着他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钱买粮食,老头真的舍不得放他的小双儿出入。毕竟一个小双儿出门在外,真的很容易被欺负,被歧视。
老头浑浑噩噩的想着,忽然破庙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为老头挡住一点点风雪。
老头艰难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新衣的小双儿。小双儿虽然穿的新衣是粗布的,但是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看就知道是被家中疼宠。
如果他的孙子能穿成这样该多好啊,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老头还是忍不住幻想。
“阿翁!”老头正这般幻想着,忽然门口那个小双儿就冲了进来,抱住老头。
“老头子身上脏,别弄埋汰了你的新衣服。”虽然老头子没认出人,但还是迷迷糊糊的道。
“阿翁,是我啊,小哥儿。”楚燕就是当初丛林来村中宣传时,被那个老头硬送去读书的小双儿。老头没有读过书,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捡到楚燕后没给他起过名字。这名字是在县学里,夫子要求没有名字的学生们为自己起名字时,自己起的。
没有名字的孩子很多,不单单是双儿和女孩,男孩也有。
很多人家都是姓氏+排行+郎/娘/哥儿,这么称呼。
老头子愣了下,这才努力睁大双眼仔仔细细看眼前的小哥儿。这张脸他分外稀罕地看了十几年,虽然从前总是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模样,但是老头子却再怎样都认识。
“大孙,我的大孙,真的是我的大孙!”老头子一下子就精神了,激动的抓着楚燕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去了县学,他的大孙子竟然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跟他都不在一个世界了。
“阿翁,是我啊。”楚燕同样激动,但同时他也细心的发现了阿翁的不对劲,“阿翁,你浑身都在打颤,你额头怎么这么热,你起热了?”
楚燕一点不嫌弃阿翁的埋汰,他双臂抱着阿翁,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翁的额头,感受到了烫人的热度。
“阿翁,咱们去医馆。”楚燕立刻就要带人去看病。
老翁却不肯,“不用,阿翁没事,看见你就全部都好了。”
楚燕想到什么,把背上身上的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沉甸甸的三贯钱。
“阿翁,我们有钱的,有钱看病的。”
阿翁看见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乖孙,你哪来这么多钱?”
楚燕笑起来,“阿翁你忘记了吗?村中当初来扫盲的捕快说过,如果期末考试,县学能考前三名就给奖学金。我考了第一名,得了三贯钱呢。”
阿翁激动的热泪盈眶,“真好,我孙子真棒!”
当初老头送孙子去读书,不过就是为了让楚燕有口饭吃,根本没想楚燕能考什么第一名。
“所以阿翁,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去看病。”
老翁还是拒绝,“不用,这钱给你留着以后用。”
楚燕怎能不明白阿翁的爱子之心,他眼泪一下就流下来,“阿翁,你得去看病,你得好好活着。我之所以拼命读书得奖学金,就是为了阿翁啊。如果阿翁不在了,剩下我自己孤零零还有什么奔头。”
楚燕紧紧抱着阿翁,“况且阿翁就不怕留我自己一个小双儿会出事吗?村里人多么瞧不起小双儿,阿翁不知道吗。阿翁不在,没人护着我,阿翁不怕村里那些坏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吗?到时候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不能,阿翁就不怕吗?”
这些都不是楚燕随口胡诌,而是他面临的现实。从前楚燕还小的时候,就有村中老光棍企图对楚燕行不轨之事。是阿翁豁出命不要,差点把那人弄死,那之后才吓唬住那些坏人,楚燕才能平安长这么大。
阿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得保护他的孙子,最起码要守护到他长大成人。
“好,阿翁去看病,阿翁要保护到你成亲才能死。”
楚燕扶着因为高热而双腿无力的阿翁往外走,“那也不行,阿翁怎么知道我嫁的是人是鬼。若是他成亲后,欺负我打我怎么办?所以阿翁,你要活的很久很久,最起码要比我久,才能保护我。”
阿翁的眼眶热了,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他知道他的孙子舍不得他啊。
楚燕同村中有牛车的人家说了一声,多给了几文钱,带着阿翁去了镇上医馆。
郎中见楚燕自己穿的干干净净,老翁却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对楚燕有些埋怨。
“这都高热几天了吧,怎么才送来?再晚送一会儿,直接办丧事都行了。”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楚燕羞愧地低下头,自责道。
老翁哪里舍得孩子背这个黑锅,忙解释道:“不赖孩子,是我老头子自己没本事,带着孩子住在破庙。幸而大人有惠学政策,我孙子才有幸去读书。这孩子自己争气,这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得了奖学金,我这个老头子才有钱看病,不然指我自己,我就是只能等着病死。”
谈起楚燕的优秀,老翁既得意又自豪,这辈子竟被人瞧不起了,从来没觉得腰板这么直过。
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郎中再瞧楚燕,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就是楚燕,我儿子也在县学,他回来讲起过你。说邴大人亲口夸赞你的学识,可气我家那个臭小子,之前上了好几年学,在中班却连前三名都考不中。”郎中敬佩的看着楚燕,“你还是我儿子的榜样呢。”
郎中忙让学童去叫自己儿子出来,当半大的少年走出来看见楚燕,脸都羞红了。眼神飘忽不定,愣是不敢直视楚燕的眼睛。
“楚,楚同学。”少年红着脸磕磕巴巴道。
楚燕落落大方的微笑,“你好,同学。”
老翁看看孙子又瞧瞧少年,忽然意识到知识带给楚燕命运的改变。
老翁见识有限,他想不到那么深远的地方,只眼前而言。如少年这般的家境,从前楚燕便是胳膊抻直了都够不上。人家少年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老乞丐领着的邋里邋遢的小乞丐。
但是现在,明显少年有意,少年父亲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并不反对。
待老翁高热退了,一直同少年交谈的楚燕起身要和少年道别。
说了这么久的话,少年仍旧恋恋不舍,忽然少年眼睛一亮,“我刚才听阿翁讲你们住在村中破庙,破庙肯定很冷,阿翁高热才褪,再住回破庙说不定高热会反复。不如今晚就在我阿耶的医馆中将就一晚上吧。”
楚燕道:“谢谢你,那我们今晚就打扰了。不知道你可知道镇上哪里有租房子的,便宜一些的,我想给阿翁租个房子,阿翁不能再住在破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