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头七公寓(十七)
◎他要在我面前死了,我不能不管他。◎
“第二个就我来说吧。”阮千说, “我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我要钱。”
“我家里情况很复杂。我爸这几年误入歧途,一直赌博, 家里没多久就债台高筑了。催债的上门来了好几次, 最后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克扣了,就要把我和我妹妹带走。”
“我爸急了, 和催债的打了起来。最后他失手杀了其中一个,也被对方失手打死了。”
“我爸死了。他倒是聪明,生前还给自己入了个保险, 但是完全还不上他欠的钱。我妹妹还小, 我也才毕业没几年, 我妈开的饭店也因为信用不好,被查封了。”
“只有这个地方能搞钱了,就这么简单。”
众人听得目光同情,许多人望着她的眼神就像在望一只可怜的小流浪猫。
苏茶怯怯问道:“那你……你家里,欠了一亿吗?”
阮千一怔:“啊?”
“你之前说的。”苏茶说, “你在€€菩村里, 说你要一亿。”
“啊,那件事。”
阮千想了起来,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她说:“其实没那么多,五千万就好了。”
苏茶疑惑道:“那你怎么……”
“穷怕了。”阮千说,“你没有被催债的敲过门吧。很恐怖的,他们把你家里所有人挤在沙发上,举着把刀对着你,动不动就摔你家里的东西……算了, 我不说了。”
她越说越脸色发白。瞧着那样子, 或许不是怕吓到苏茶, 应该是已经吓到了自己。
阮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稳了稳神,说:“有五千万,我跟我家里人就再也不怕这辈子出事了。”
张孟屹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赵芳。”阮千说。
“我很抱歉,但你父亲去世是哪天?”
“十月二十七号。”阮千说,“去年的十月二十七号。”
一通和刚刚差不多的询问下来,阮千也没有任何破绽。
一群人说了一通,任何人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只是在张孟屹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搂着白落枫听着的肃郁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他一直低头沉默,但张孟屹说到一半时,他突然抬起了头来,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再低头。
他说完后,轮到了施远。
张孟屹的话一结束,肃郁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别人没注意到,白落枫感觉到了。
他问肃郁:“怎么了?”
“没什么。”肃郁说。
不多时,施远也说完了。
终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是苏茶。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她的神色有些僵硬,肩膀也显得紧绷绷的。
她眼神忐忑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又把这口气慢慢呼了出来,让自己放松了些。她闭上眼,沉默着组织了片刻语言,开口说:“我男朋友死了。”
“我……他,我们是青梅竹马。”苏茶有些磕磕巴巴,“他叫江旭。”
“我们家住对门,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后来他爸爸发达了,家就搬走了,但我们一直没有断联,他爸爸也没有让他转学。他学习很好,高中毕业后他就出国留学了……我去读了国内的本科。”
“我毕业工作,他又读研读博……他很优秀,所以我可以一直等。他会给我买礼物,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做什么作业都要待在我旁边。他会主动告诉我他的学校他的一天他所有的生活,他干什么都会和我报告,给我拍照,答应我的事情他一直做得到,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我们吵过架,但他总是会主动低头认错,就算是我错了是我无理取闹他也会说对不起……所以我可以一直等。”
“我等了好几年了,”苏茶说,“还有一年,他就可以毕业回来了。”
“但是他想给我个惊喜,提前回来了。他想趁只有五六天的假期飞回来陪我,因为那天我过生日。”
“结果飞机失事,他跟着整个飞机和所有乘客掉进海里了。”
“他们捞了好久好久,他被捞上来了。”
“我等到的是一具在水里泡了七天七夜,面目全非的尸体。”
众人鸦雀无声。
外面吹来一阵阴风,苏茶苦笑出了声。
“他就是个傻逼,对吧?”她说,“不回来就好了,非要那么在乎一个破生日……自说自话地回来,又自说自话地死了。”
“我都等了好几年了。”
她的笑比哭起来都难看,嘴角抽搐个不停。
众人无话可说。
苏茶看起来要哭了。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抬手抹起眼泪,真的开始抽泣起来。
张孟屹没办法,他过去递了两张纸,询问了两三个问题后,便结束了这一切。
众人都交代完了。
为了方便结束后再盘一盘刚刚的发言,肃郁还在事前拿出了手机的录音来,全都给录上了。
此时此刻,这手机躺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播放着他们所有人的发言。
听了二十几遍,肃郁都没听出什么问题。
S组的三个人当然也没听出来什么问题。但他们三个不肯这样善罢甘休。第二十一次播放完毕后,文娟又把手机拿起来,把进度条重新拉到最前面,准备听第二十二遍。
“喂,别了吧,回去睡吧?”粱月时打了个哈欠,说,“再听也听不出来的,所有人都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那个空壳可是主神做的,他不是现实的!也就是说我们里面一定有人在说谎,再多听几次!”
粱月时无可奈何。
张孟屹起身,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看起来,他打算去阳台抽根烟。
他不想再听录音了,他准备去放空一下再说。
肃郁盯着他的背影。等张孟屹在阳台上站定,从兜里掏出烟袋,肃郁就回身拍了拍白落枫,让他等一会儿自己。
白落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但点头答应了下来,说好。
肃郁站起来,在录音说话的声音里拉开了门,跟着走到了阳台上。
张孟屹刚把烟叼进嘴巴里。听到声音,他举着打火机回过头,见到是肃郁,就说:“是你啊。要抽烟?”
“不抽。”肃郁说。
张孟屹笑了声:“是啊,六年前你好像就戒烟了。”
肃郁眉头一跳。
张孟屹把打火机收回兜里,叼着嘴里那点都没点上的一根烟说:“你第一次遇到白落枫那次,因为一身烟味儿把他呛得回病房吃药后,你就再也没碰过烟了。”
肃郁眉角抽搐。
他的表情很吃瘪,张孟屹还没怎么看过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爱啊你。”张孟屹揶揄他。
肃郁低低啧了声,回手把阳台的玻璃门也关上了。将声音这般隔绝了大半后,肃郁才很不愉快地瞪了他一眼,压声说:“你怎么乱七八糟地什么都查?”
“不是查的,他告诉我的。”
张孟屹不动声色地背着身指了指里面。这个角度,只有肃郁看得到他在指人。
肃郁不回头都知道他在指白落枫。为了不暴露他们此时刻意压低一半声音说的话,肃郁也没有回头。
“你的事情,很多都是他告诉我的。”张孟屹说,“毕竟能从资料上得知的事情太有限了。查案这东西,多半还得靠跑的。说白话就是情报收集,找认识你的人套话。”
肃郁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那我的背景你应该都知道了。”肃郁说。
“差不多,”张孟屹说,“你还挺可怜的。”
肃郁面无表情:“我要哭了,很少有人这么说。”
张孟屹乐了:“瞅着不像啊,他们怎么说?”
“落井下石,骂我活该。”肃郁说,“我不是来找你聊我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
“那你来聊什么?”
“情报交换。”肃郁走上前去,“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作为交换,你告诉我另一件事。”
张孟屹怔了怔。
肃郁盯着他,眼睛跟刀一样射向他眼底,审视着张孟屹听到这句话后的每一丝情绪。
张孟屹一点儿没怕。他弯弯嘴角,露出了个相当佩服的神色:“厉害啊,你这可不是个十八岁该有的眼神。”
“要是一直都是那个眼神,早在这儿被扒了皮了。”肃郁说,“别说废话,你接不接受。”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你女儿叫张瑞棠。”
肃郁突然说。
张孟屹蓦地瞪大了眼。
惊涛骇浪的震惊与毛骨悚然从他眼底里瞬间结霜一样冻成冰,眨眼便把整张脸冻得僵硬无比。
“你刚刚说自己进来的理由时说了,对吧。你的女儿白血病死那天,你老婆自杀了,所以你进来了,那也是五年前的事。”肃郁说,“五年前,罗子婉是我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