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枫笑了声,问他:“你要回去读书吗?”
“你想要我回去的话,我就回去。”肃郁说。
白落枫笑了笑。
他把椅子拉上前一些,贴着床边,趴到了肃郁身上。
肃郁抬高手,揽住他的后背。
白落枫趴在他身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后,闭上了眼。
他感受着对方胸膛的起伏,以及有力的心跳声。
“暖和的,”他说,“真好,你真回来了。”
“嗯,”肃郁说,“你带我回来的。”
白落枫沉默了下,开口询问:“你……记得之前的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前几关的事情的话,我在棺材里睁眼的时候都想起来了。”肃郁说,“所有的我都是我,你已经把所有的我带回来了,别担心。”
白落枫吃吃笑了,又睁开眼,望着他眼角下的一道细疤,轻声问:“对了,我还没问你,这个眼睛下面的疤是怎么搞的?”
“没什么,有一次血战不小心划到了。”肃郁说,“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这也很帅啊,战士的勋章,证明我为你血战过。”
白落枫神色却不太明朗,他还是心疼。他伸出手摸摸那道疤,半晌才放下手。
“说起来,你在里面呆了五年。”白落枫说,“那你的时间就是被暂停了五年……是不是现在要叫我一声哥了?”
“听起来好像也不赖,”肃郁说,“哥哥。”
白落枫红了红脸,笑了起来。
他微微起身,仰起头,手往上去,抚住肃郁的脸,亲了亲他眼角下的细疤。
肃郁腾地红炸了脸。
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好。
“愿”被毁灭了,所有空间的碎片归于天空。
但一切都有始有终。作为主神的眼睛,唯一剩下的一个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的结局。
罗子婉是在家里睁开眼的,她坐在沙发上懵了半宿。之后张孟屹给她打了电话,然后同样疯了一样赶回家中。
两人抱在一起又哭了半宿,张孟屹一个快四十的退休警察满脸涕泪横流,抱着老婆哭得颜面全无。
阮千还没到家,她妈就给她打了电话。她惊慌失措,跟阮千说半夜突然一声巨响,然后家里的储物室里就塞满了钱,问她怎么回事。
阮千平静地说了句“我去闯关赢回来的”,就回了家,第二天就把钱都还上了,顺便带着一家子出去看房了€€€€她准备带家人搬出那套老破小。
苏茶也同样奔回家中。她的男朋友坐在家里,看她回来,还疑惑地问她去了哪儿。
苏茶也同样抱着他大哭一场,一边哭一边捶他胸口,骂他是个王八蛋,知不知道自己多辛苦才把他带回来。
对方被她锤得差点儿吐血。
一切都绕开了悲苦的定数,来到了如同乌托邦一样的结局。
记录完最后的一切,这只最后的主神之眼自行毁灭。
它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自行爆炸,乘风消逝了。
*
肃郁作为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五年死人住了三天院,但在医院里没引起任何轩然大波,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
只是那位被谢警官叫来的律师和谢警官本人莫名其妙了一会儿。
后来他俩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接受了。谢警官还意味深长地说“他们是同类”,白落枫十分震惊€€€€谢警官没把话说明白,但他的意思应当就是他们也是“愿”的玩家。
看这个样子,是完全胜利后回到现实的主播。
谢警官太强了。
白落枫想。
之后的事情,都被护士站的护士们看在了眼里。
肃郁住院的三天里,他家里人也来了。
那时可闹得不小。虽然在这之前,肃郁作为病号表现得很头痛,不想面对,似乎也有点不敢面对,但事实都证明是他给人的错觉。
他本来在医院里乖得跟条委屈巴巴的哈皮狗似的,可那些人一来,看见陪护他的他男朋友,张嘴就开始贬低他的时候,肃郁拔了输液针下床就开始骂人,拎起输液的杆子就边骂边打。
他一边喊着“趁我不在他妈的你们就欺负他”“再说他一句我就杀了你们”“以为我真不敢吗忍你们很久了”“真以为我听话呢反正你们也早就想杀了我了”,声音响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那群亲戚被他打了出来。有人说,幸亏是有律师在场,不然他可能真的要打人了。
事情闹得那位谢警官也回来看了一眼。一群亲戚围着他诉苦,说陪护他的……叫白落枫吧?他们说白落枫背后教唆他家小孩,搞得肃郁现在都不认家了。
谢警官冷冷听他们说完,然后瞥了一眼他们所有人说:“当年拿人家尸体坐医院门口闹事,现在还想让他认祖归宗?”
那群亲戚脸都绿了。
谢警官又放下一句“一群神经病”,转头交给带来的民警了。
当时旁边还有个看了全程的护士在场。她知道全部始末,正看这堆家长里短看得火起时,谢警官这些话一出来,她就愣了。
后来她回护士站,跟别人说:“太帅了,那警察真的太帅了。”
之后那些亲戚被民警强行带走,肃郁也被赶回病房。他气得血压都高了,躺在床上还在嗷嗷的叫。医生让他冷静点,说他跟个疯狗似的。他男朋友站在一旁又哭又笑,估计是感动得不行。
从那些亲戚的话来听,他们以前也挺不容易的,旁观的小护士替他感到心酸。
之后肃郁出院了,再之后的事,也没有听说得太清楚。
后来负责他们的律师来了几次医院开诊断证明,小护士偷偷打听了下。律师说,肃郁出院之后就和从前的亲戚打了官司,他好像真的很生气,不仅打了自己的官司,还打了他男朋友的。
他说他的亲戚把他男朋友逼进过精神病院,算迫害人身健康,要了好大一笔赔偿费。两场官司他都赢了,他的亲戚们压根就赔不起那么多钱,向他下跪道歉求放过,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闹到最后他亲妈都来了,指着他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狠了,你是白眼狼€€€€他还是无动于衷。
最后官司全面胜利,肃郁成功跟亲戚断绝了关系,户口搬了出来,还去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
一年之后,他考上了。他现在在凉城的警校上学,据说以后会去做刑警。
他男朋友€€€€那个陪护他的白落枫,后来在梧桐巷的巷口开了一家咖啡馆,生意不错。
正好那天下班早,小护士挎着包去看了一眼。
梧桐巷巷如其名,种满了梧桐树。
正值黄昏,梧桐巷里满地飘黄,风一吹哗哗地响。小护士踩着落叶走到咖啡馆前,看到店长穿着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正往咖啡机里面倒豆子。
有个人推门进去了。小护士抬头望去,那人脖子上有道很明显的伤疤。
他走进去,叫了一声阿枫。
她看到店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们熟稔地抱到一起,然后亲了一下,又一起笑开了。
店长又去柜台后面了,应该是要给他男朋友泡咖啡。
小护士后退两步,打量起咖啡馆的店牌子。
这是家装修很复古的咖啡馆,写着店名的牌子是木头的,名字叫列车。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问过律师,为什么一个咖啡店会叫“列车”这么奇怪的名字。
律师回答说:“据说是在列车上又遇到他男朋友的,出于纪念。”
小护士纳闷:“他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吗?”
“那我不清楚了。当事人自己没说,我懒得多问。”
小护士想想也是,就也不多问了。
梧桐巷里吹出风来,咖啡馆里也飘出咖啡和蛋糕的香气。
小护士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APP的点评,搜索了店名。
最新一条评论写着:
【老板人漂亮,笑起来很好看。有男朋友,时不时能吃到一大口狗粮,店里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蛋糕好吃,什么味道的都有。种类齐全,哪怕想都没想过的味道老板也能端上来,都是老板自己做的。店里还会放音乐,也有很多书,很适合来吃下午茶。】
【总体来说,一家很好的咖啡馆。】
小护士突然没来由地感到放心了。
她抬起头,落日的阳光将满地的飘黄照成水光一样的粼粼。
她转过头,望见咖啡店的窗户上贴了一面留言板。她凑过去看,看到最上面有一张纸片。
那纸片像是从本子上剪切下来的。纸张已经泛黄,字体也歪歪斜斜。
瞧这样子,这写字的人要么还小,要么就手抖。
纸片不大,上面就一句话。
【阿枫长命百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