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白色车牌在五米之外, 楚子攸站定原地，拨通某个号码：“在哪？”
“刚下手术。”电话那头的沈时序声音略显疲惫，“怎么了。”
“来我家一趟吧。”楚子攸说, “帮个忙。”
沈时序：“点将台？”
“不是。”楚子攸说出那个久未开口的地址, 挂断电话走到车前, 司机替他打开后排车门, 楚子攸视而不见，坐上副驾驶。
车厢弥漫着提神清香，闻着沁人心脾。
车子开出几公里，楚宗宪沉声开口：“在一起了？”
楚子攸望着前路：“对。”
先前对视彼此意图明显，如果不上车，今天后果不言而喻。
一路无言回家, 保姆替楚宗宪摆好拖鞋：“您回来了，夫人在客厅等您€€€€”保姆惊呼一声：“子攸回来了。”
“嗯。”楚子攸立在玄关，打量着这栋冰冷、处处透着死气的别墅，“阿姨, 好久不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保姆赶紧拿客人穿的拖鞋。
楚子攸没换。
空旷清冷的客厅里, 林岚端坐沙发, 妆容素雅，穿戴整齐，面前茶几放着热茶，以及一些整齐码放的文件数据。
楚宗宪上楼, 林岚不咸不淡地问：“改不了么？”
墙壁挂着绝笔书法和字画，到处打扫得窗明几净，沙发三台，配套的抱枕都打理得一丝不€€，楚子攸没有落座, 站在客厅中央静静反问道：“改什么？”
林岚神色很淡：“知道了。”
二楼，楚子攸在书房找到楚宗宪，楚宗宪在等他，背着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浓重夜色。
与此同时，沈时序核验身份后，驱车赶到。
林岚继续浏览文件，抬头看了眼：“时序，坐。”
保姆胆战心惊端来热茶，等待期间，楼上偶尔传来一些模糊的钝响，沈时序面色不虞，数次起身：“阿姨，够了吧？”
“不急。”林岚云淡风轻地翻过雪白纸张。
坐下，沈时序忍了再忍，明白楚子攸叫他的意思，不是当说客，而是纯粹帮忙，所以沈时序不会节外生枝，硬生生等到半小时后楚宗宪下来。
楼上书房大门敞开，房间整洁得好似没人待过。
沈时序疾步跨进去，扶起靠在沙发上的楚子攸，“怎么样？”
“肋骨可能有点问题。”楚子攸面无血色，脸上其实没有半点伤痕，只是气息有喘，衣衫有些凌乱之外。
“别说话。”沈时序简单检查一番，扶起楚子攸下楼，客厅已无一人，楚宗宪和林岚已经休息睡下。
车子驶出大院，楚子攸这才倒吸两口凉气，用纸巾擦嘴中血迹，“要住几天院？”
疾驰中，沈时序瞟他一眼：“如果只是肋骨伤，恢复期至少一个月，具体住院时长还要看情况。”
“嗯。”楚子攸捏紧纸团，“最近怎么样，和好了么？”
沈时序：“快了。”
“恭喜。”楚子攸闭着眼睛靠在椅背，“这件事帮我瞒一下吧。”
沈时序皱起眉头。
楚子攸说：“我们才在一起两天，本想再稳定下来再告知他父母，如果今天不回来，或许永远只有两天。”
“没必要。”沈时序说，“也许尹橙不会放弃。”
“知道，可我赌不起。”
好半晌两人没说话，A6在夜深人静的街道疾驰。
“不管如何都有机会。”沈时序说，“别像我浪费11年。”
“知道。”楚子攸捂着腹部抽笑，“还是暂时帮我瞒着吧，他可没陈嘉之性格温和，到时候炸天炸地，又哭又闹我现在怎么哄。”
提起陈嘉之，沈时序眼里泛起淡淡笑意：“说来说去是怕尹橙担心？”
“嗯。”楚子攸望着窗外，“不想看他哭。”
到市院，检查结果是肋骨骨裂，幸好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需要卧床静养，胸带固定在病床再加上静脉输液。
检查、住院、拿药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凌晨两点，司机送来换洗衣物，被楚子攸勒令不准外传，以及明天通知林余来。
为了带陈嘉之去露营，沈时序已经连值好几天班，换上白大褂站在床边问：“确定要瞒？”
单人病房很是安静，楚子攸半靠在床头玩手机，“刚发信息说明天出差。”
“这么晚了他还在等你回消息？”
“你非要戳我心窝？”
“瞒不了多久。”沈时序笑了下，“目前来看最少住院一周，3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以防错位。”
“那就出远差。”
“他们也不能说？”
“告诉他们等于告诉全世界。”楚子攸拒绝，“千万别。”
沈时序：“行，找谁照顾你？”
“不用。”行动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注意。
值班期间只要没有问诊病人，医生也可以休息，沈时序把电话开着，就在楚子攸病房的单人沙发合衣睡下，等到第一缕晨光亮照射.进病房，他起身揣着兜，缓缓踱步到床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坏笑，评价道：“一夜没睡？”
骨裂疼痛难忍，楚子攸脸色有些白：“你来试试。”
“止疼药不吃白受罪？”沈时序问。
楚子攸问：“昨晚你给我吃的药里没有？”
“你没问，我就没给你拿。”
......
多年兄弟情说碎就碎，赶在楚子攸妄图打一架的时间里，沈时序施施然出了病房，擎等着起床时间点，这时人脑是一天中最为清醒的时刻，是做事不易冲动、不易出问题的清晨七点半，他给许明赫打电话，“把尹橙电话号码发给我。”
而许明赫通常这时候比较懵逼，二话不说让干什么干什么，于是在三秒后沈时序得到尹橙的电话，他转手拨通朝电梯走去。
“你好，我是楚子攸的朋友沈时序......”
半小时后，病房门嘭地一声从外打开。
浅淡阳光将整间病房照亮，楚子攸身着病服躺在病床上，林余拿着文件站在病床边。
半小时前，尹橙整个人刚开机便接到沈时序电话，现在确认事实，气得无可抑制，像颗炮弹一样冲到病床边。
“楚宗宪打的？！”
林余尴尬两秒，赶紧退出去。
楚子攸暗骂沈时序的同时赶紧安抚：“没事€€€€”
“你闭嘴！”尹橙气疯了，“昨晚发消息怎么说的，回家他们就是简单问了几句，还骗我出差？沈时序都告诉我了，因为他们不准你跟我谈恋爱是吧？”
字里行间的重点落在“我”字身上。
“这么多年他们不管，轮到我了就干涉，就是因为姥爷是他老师，楚子攸你觉得自己很酷吗，这些事情凭什么你自己承担？恋爱是你一个人在谈吗？”
“楚宗宪凭什么不打我，还专门把你叫回家打，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让我们分手？”
楚子攸没能插上一句嘴，尹橙炮语连珠：“为什么谈恋爱就要挨打，为什么要回去被他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明明很能打。”
说着说着泪掉下来。
“你只是跟父母关系不好，你又不是没人支持。”
“凭什么现在躺在医院......”
尹橙穿得还是昨晚的外套，肯定是太匆忙来不及找衣服换，捏在手中的车钥匙一直在报警，显示车未熄火，激动起来他脸红透了，湿掉的眼里全是血丝。
“过来，我抱会儿。”楚子攸心都要碎了，被胸带固定着不能动，只能哑着嗓子这样说。
尹橙根本不敢碰楚子攸，倏地把脸埋在楚子攸腿边崩溃大哭，“沈时序说你吃了止疼药疼得一夜睡不着，楚子攸，我要死了，你得多疼......”
他自顾自地哭，又唰地站起来擦掉眼泪，滚着浓重的鼻音昭告：“你等着，你有我。”在楚子攸仍没插上嘴的发神里直接冲出病房，对林余说等会儿回来。
楚子攸让林余去找，尹橙眨眼便不见，楚子攸打电话，电话那头尹橙急冲冲地说：“我要去告诉他们，他们不对你好有人对你好，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最好他们也打我一顿，不然我就要骂人！”
这一刻，心尖肺腑都涨得满满的。
无言半晌，楚子攸闭了闭眼睛，啪嗒一滴水迹落到病床床单，说了句：“让林余送你。”
尹橙效率超高：“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他带着一腔孤勇，在C市风驰电掣的出租车加持下抵达大院，核验身份后进去，楚宗宪和林岚正在吃早餐，忽略掉保姆的惊呼，尹橙没有说脏话，但是把他们教育的失败以及为人父母的过错，还有其他种种恶劣行径行云流水数落一通，并且放话，再动手绝对不会善罢罢休，有脾气就去找我姥爷理论！
谁不会用关系压人？！
尹橙不是傻子，楚宗宪动手楚子攸不还手，或许因为别的什么，但一定有不对长辈动手的原因。
楚宗宪静静听完，平淡问：“你父母知道吗。”
尹橙根本不怕：“他们没有你们这么迂腐！”
“小橙。”林岚说，“回家问问你父母吧。”
威胁谁听不出来，尹橙天不怕地不怕：“你们现在就去说，最好通知全社会，反正我还没想好怎么庆祝，随便你们，我跟他永远不会分手！”
楚宗宪问：“吃过早饭了么。”
“跟你们吃不下饭！”
尹橙掉头就走，风风火火赶回病房，楚子攸已经全然不顾固定胸带一事，下床一把把他按在怀里。
肾上腺素褪去理智回笼半分，尹橙这时才知道害怕，身体有些抖：“楚子攸，我用嘴帮你报仇了，打架的话我可能不太行。”
楚子攸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尹橙感觉有些濡湿，立马不敢说话也不敢呼吸。
好半晌，楚子攸嗓音颤抖：“这么勇敢吗。”
尹橙从没见过楚子攸这样，情绪也绷不住，泪水从眼眶倾泻而出，“昨晚我在就好了，你应该带我一起回去......”
“嗯。”楚子攸轻轻地嗯，非常非常轻。
“以后不要去那里了，以后跟我回二环的家，尹向士很好的，他不打人，我妈妈也很好的，不会阴阳怪气。”尹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我爷爷姥爷家，他们本来就很喜欢你，他们都夸你优秀，他们会欢迎你，或者我们回点将台，谁都管不了我们，你不要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