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却没真这么做,只是把季斓冬往怀里藏,严严实实圈着,脸颊贴着额头,一遍遍抚摸脊背。
厉珩抚摸他的眼尾,捧着他的肩膀,把人小心翼翼地托起,全神贯注地看着。
看着。
厉珩也问他:“吃排骨包子吗?”
季斓冬慢慢挪了挪,仰起头,这个姿势并不令人习惯,至少沉睡醒来的意识还不习惯,左面肋骨下面被压得疼。
厉组长的私宅视野很不错,躺在沙发上就能欣赏日出,看起来至少是在临近森林的远郊。
不像是能随随便便买到包子的地方。
季斓冬看了几个小时的窗外,日出的颜色是金色洇开的深蓝和血橙,很浓郁漂亮,然后这些颜色像是在水里化开。
整片天空一点一点,变成蓝到有点扎眼睛的蓝。
阳光很明亮,天气转暖,鸟雀很有活力地叽叽喳喳,窗外的雪要化了。
季斓冬猜它一天之内就会化光
厉珩抬手,在不自觉走神的眼睛前晃了晃,很熟能生巧地推销家庭作坊:“我来做,我们今天吃包子,加糖小米粥,一会儿去遛布丁,晚上我再来炖一条鱼。”
季斓冬显得很受吸引,有了兴趣。
寒 歌 筝 哩 J T D J 厉珩就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每做一步就停下等一会儿,让季斓冬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厉珩握着季斓冬的手,轻声问:“还头晕吗?”
季斓冬从窗外回神:“嗯?”
厉珩就笑了,揉一揉季斓冬的头发,他一个人过完了冬日限定的前百分之九十九,和保护证人的厉组长已经有很多不同,比如已经清楚了季斓冬有多容易头晕。
比如总是能记得握住季斓冬的手。
他拢住季斓冬的肩膀,在微凉的额头上碰了碰,把人抱到轮椅上。
季斓冬昏迷了太久,两条腿一直得到了充分细致的按摩,肌肉没有萎缩得太严重,但想要重新走路,还需要练习。
厉珩蹲在轮椅前,耐心地和他解释。
季斓冬知道:“厉珩。”
厉珩:“嗯?”
季斓冬按了按自己的腿,他其实不是太能感觉到它们,这具身体仿佛也正在暖洋洋的太阳里融化:“还能玩雪吗?”
€€€€本来是要说“谢谢”和“麻烦了”,毕竟长期枯燥的按摩,每天早晚两次不间断,其实很消耗、很熬人。
但厉组长可能不想听这个。
“当然。”厉珩答应得痛快,“带布丁吗?A带,B不带。”
季斓冬没考虑过“不带”的选项,有点好奇,仰起头。
“烈度不同。”
厉组长给出专业解释:“带布丁玩雪,可能会被它一路拽飞穿过丛林掉进冰湖砸晕一条鱼,然后扛着鱼和狗回家,思考先炖谁。”
厉珩不是讲笑话的好手,但架不住有人捧场。
季斓冬轻声笑起来,叫冷气呛了下,咳嗽着挪动手指,拢住试图钻进怀里逃避指控的小狗。
化雪总是比下雪还要冷些的。
雪融化要吸热,所以这种天气像是有陷阱,明明太阳那么明媚那么亮,几乎晒人,空气却冷得仿佛像是能冻结一切。
厉珩的动作很利落,帮他换上足够保暖的厚实衣服,这次未雨绸缪,加上套头毛衣,暖宝宝贴在前胸后背。
要完成这些动作并不算容易,季斓冬需要频繁离开轮椅。
厉珩稳稳当当地背他。
不难。
一点不难,厉珩背给他看,只要握住一只手绕过肩膀,稍微一用力,季斓冬就像是能站起来,整理羽绒服的下摆。
季斓冬在厉珩的背上慢慢写一个A。
A带B不带。
厉珩转身,捧着季斓冬小心放回轮椅,确认选项:“带着布丁?”
“带着吧。”季斓冬帮小狗说话,握住毛绒绒的小狗爪,“我来牵着它。”
季影帝想了想,没落下前面的梗:“我抓鱼。”
厉珩的眼睛里笑了下,很像季斓冬,他点头,又抬起手,摸了摸季斓冬的头发,仔细加上一顶毛线帽。
他推着全副武装的季斓冬出门玩雪。
这是一天高兴的开始。
雪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化,季斓冬在屋子里,视角受限,只能看到窗台上的一丁点雪,但外面其实还有白皑皑一大片。
这种被晒得有一点化的雪粘性很强。
最适合团雪球。
打雪仗。
系统本来心事重重,一个早上都没怎么冒头,但实在扛不住诱惑,加入厉组长和布丁的热雪朝天的混战。
季斓冬得到了一个喇叭,负责判输、判赢、拉偏架。
季斓冬平等地希望家里每个人、每个蘑菇和每个小狗都赢。
「都赢就是都输啊!」系统被包抄,当下搬出停在院子里的杀器急救车,「我要耍赖了!我真的要耍赖了!」
急救车原地烧胎刨雪,漫天雪花瞬间逆转战局。
季斓冬笑得咳嗽。
他有些坐不稳,身体向一侧倒下去,短暂失去了几秒的知觉,醒来时已经被厉组长稳稳当当抱住。
厉珩静静看着他,手臂把他护得很稳,轻轻摸他咳出些水汽的眼尾。
季斓冬弯了弯眼睛,把一个从开战前就准备好的雪球从容塞进厉组长的衣领。
厉珩:“……”
这回爆笑和汪汪叫的换成急救车和小狗布丁。
这点热闹在冰天雪地里很有感染力。
他们玩得尽兴,趁着还没冻透也没着凉,火速回屋烤火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不少小鸟探着头蹦来蹦去。
厉珩从烤箱里变出一小块覆盆子芝士奶酪煎饼,季斓冬接过来,放在腿上,用木头小勺子舀着吃,悄悄分给馋到不行的蘑菇和小狗。
厉组长套了围裙在熬粥。
季斓冬想喂小鸟,转动轮椅轻轻敲厨房的门。
厉珩当然答应,分出一把金灿灿的小米放在季斓冬手心。
两个人屏息凝神打配合,不把小鸟吓飞,把窗户慢慢推开一点小缝。
季斓冬把手探出去。
窗台上的雪还没化完,甚至仿佛又变厚了点。
季斓冬的手没有很多力气,举了一会儿,就被扑腾的小鸟压得落在雪上,苍白的手稍微受冻,指节泛红。
厉珩用湿巾帮季斓冬擦手,以暖手为由用嘴唇轻薄冰凉的指尖。
厉组长太心急,揉面揉到一半就跑过来。
季斓冬的袖口多了一团面粉印,看了一会儿,要来一根金色丙烯马克笔,描出金色轮廓的太阳。
……
小鸟们透过窗户看这一家人。
他们吃排骨包子。
他们喝粥。
加十勺糖的小米粥能把厉组长€€到大脑停转,但很合季影帝的胃口,至于排骨大包子居然真的不拆骨头,要自己吐掉。
很香。
真的很香,喷香,包子皮透汁,排骨火候刚好,浓油赤酱,烫着嘴也忍不住想吞掉再咬下一口。
他们甚至喝了一点很爽口的火山血橙气泡酒。
加冰块,叮叮当当,当然兑了不少糖浆,再点缀一点翠绿色的薄荷叶。
系统不胜酒力,撒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蘑菇睡倒,小狗布丁今天撒欢太过,躺在轮椅边上睡得四爪朝天。
季斓冬好像还是很高兴。
他摸了摸布丁的脑袋,小狗立刻在睡梦里欢呼,刨着空气往季斓冬怀里拱,呜呜犯着这段时间里的委屈。
他给系统蘑菇盖小毛巾当被子,系统紧紧抱住他的手大哭:「季斓冬,你要高兴,你要高兴。」
季斓冬耐心保证:“很高兴。”
系统放心地继续当醉鬼蘑菇。
厉珩简单收拾好餐桌,回到沙发旁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季斓冬靠在轮椅里,静静看着蘑菇和小狗,他很清瘦,侧脸依旧泛白,但那双快要被潮水一样的疲倦淹没的眼睛,还是很固执的柔和。
固执到像是拒绝融化的雪,吃力地、疲倦异常地顽抗,再慢一点化。
再慢一点,他不想冻到朋友。
季斓冬听见脚步声。
他慢慢抬头,看见厉珩,像是从某个状态里醒过来,又想弯起眼睛。
厉珩却说:“季斓冬。”
厉组长是个很不解风情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昵称,不知道说太多软话。
但厉珩每次说的“季斓冬”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