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简单整理好自己, 也仔细帮郁兰因打理妥当, 他抱着郁兰因走下缆车, 谢绝了热情的当地向导, 往人迹罕至的北峰走。
到了这里已经必须用氧气瓶,郁兰因的大半张脸罩在面罩下, 覆着层稀薄的白雾。
系统轻轻亲他的头发,帮他整理毛线帽:“以前常来吗?”
郁兰因以前常来。
还是小少爷的时候,郁兰因什么都玩过,什么地方都去过。
还有力气说话的那几天,郁兰因会不停和系统解释,那是他们家勤奋努力工作挣的钱,他们研究的芯片厉害,拿了很多国奖,他们差一点就做出世界级产品。
“我哥哥不睡觉啊。”郁兰因小声爆料,“我妈妈怀我的时候,还在实验室,我爸爸掉头发。”
妈妈总觉得,是不是哪次高危材料没保存好,哪次实验防护服漏了辐射超标,不小心弄得她的孩子身体这么不好。
所以妈妈不让郁兰因干这行。
爸爸又很担心掉头发会遗传。
所以爸爸也不让郁兰因干这行。
“错误。”郁兰因弥留着,嘟嘟囔囔地,和系统说,“我就该……干这行。”
干了这行就没时间恋爱,不闯祸,不会认识不该认识的人,不会变成渣男反派,头发掉光了大不了去做和尚。
兰因这名字就是家人求了大和尚请的,有时候实在没办法了,英勇的唯物主义战士也会为了太想救的亲人慌到去求佛。
“兰因小施主。”系统很礼貌,“我能亲你吗?”
郁兰因:“……”
系统笑了,低头轻轻亲他的眼睛,亲睫毛里又淌出来的水汽,他们走在雪地上,太阳很烈,高纬度高海拔特有的烈。
光线太强了,仿佛要烧掉白雪,透过眼皮一片血红。
系统帮他遮着眼睛。
郁兰因在氧气面罩下张口,慢慢地,说了几个字。
系统低头,辨认出内容:“到哪了?我看看。”
系统向四处看了看:“北线的四分之三,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冰缝,我们是不是爬得太高了?我往山下走。”
郁兰因慢慢摇头。
系统想了想:“好。”
他明白了郁兰因的意思,就不用郁兰因再多费力气,系统找了块避风的高大石隙,抱着郁兰因坐在阴影。
这样不会太晒,不会在那种仿佛慢慢割碎眼睛的血红里被严寒同化。
系统换成手压的氧气气囊,郁兰因觉得不是很帅,但还是勉为其难同意用鼻氧管,这样还能多亲一会儿。
郁兰因不想找冰缝了。
浪费时间。
比起找冰缝,郁兰因发现自己喜欢亲嘴。
他仰在系统的手臂上,任凭系统低头吻他,哺喂一点温热的电解质水,郁兰因努力配合吞咽,或许是吞下去了,不知道。
系统轻轻擦拭郁兰因唇角溢出的水流,它们搀进一些粉红色,郁兰因的耳朵里也淌出血,那颗小痣彻底不见了。
系统问郁兰因:“疼吗?”
“……嗯?”郁兰因迷迷糊糊,轻轻笑了,“早上好。”
系统回答他:“早上好,郁兰因。”
郁兰因更高兴,又想要被好好抱着,系统就好好抱着他,一下一下抚着后颈,让郁兰因趴在自己肩上好好睡觉。
郁兰因小声说:“我梦到……火。”
“有火。”郁兰因说,“好暖和。”
系统擦拭他不停流出的血,血是暖的,也是红色的,这些特点都和火很像,但火是燃烧的,血不清理很快就会冷。
系统抱着郁兰因,不停帮他解决这些麻烦的小问题,把郁小老板打理得干干净净,而报酬仅仅是摸一摸耳朵、脸庞和喉咙。
郁兰因被摸得很舒服,微仰起下颌配合,又乖又柔软,唇角轻快上扬。
郁兰因问:“到晚上了吗?”
“到了。”系统说,“天上有星星,很多,非常漂亮。”
郁兰因遗憾:“好想看。”
系统就又改口:“不如你漂亮,和你的眼睛比起来差很多。”
郁小少爷被夸得脸红:“唉呀,唉呀……”
系统收拢手臂,以免郁兰因像融化的小猫一样淌走,他把郁兰因抱得很紧,紧到连郁兰因也能感觉得到。
郁兰因笑了:“我又不会被风刮飞。”
“难说。”系统掂了掂,“刮飞了怎么办,好难找,我翻山越岭找郁兰因,被绊倒了,发现是恶作剧,郁兰因藏在雪里伸出一只脚暗害我。”
郁兰因笑得停不住,催他:“继续讲,继续讲。”
系统想了想:“我下决心报复,把他从雪里挖出来,发现……”
郁兰因问:“发现什么?”
系统说:“发现他好漂亮。”
“他好漂亮。”系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在笑着的,还张着胳膊,好像在等我抱,什么疼、什么难受,都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把那些疼藏到哪了,他好像就是睡着了。”
“好像就是睡着了。”
系统轻声说:“我抱他,很冰、很硬,他靠在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慢慢化了,变得很柔软,他也抱住我。”
“他的手落在我背上,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系统碰了碰郁兰因的额头。
“我听见他在哭。”系统说,“后来我发现是我,我很懊悔,我感到想毁掉什么那种愤怒,我€€€€”
后面的故事被小郁总打断,郁兰因用尽力气仰头亲他,还是那样,很不老实,舔一舔咬一咬,拿冰冷的舌尖逗他。
“你啊。”郁兰因含含糊糊轻声说,“你啊,你啊。”
“太单纯。”
就这么被反派拐上了贼船。
以后怎么办?
郁兰因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你以后……心不要这么好。”
“会被骗。”
郁兰因轻声告诫:“不要……”
系统把郁兰因按进怀抱和颈窝,郁兰因笑了笑,就不再说话,只是枕着他,咬住一小点颈侧的皮肉,尽全力,让系统能感觉到一点针扎的疼。
疼才长记性。
郁兰因的心跳慢慢弱下去,系统抚着他的胸口,规律地按着气囊,帮他维持心跳和呼吸。
郁兰因就又有了点力气,咬着他慢慢磨牙。
那个笔记本掉出来。
掉在雪地上,被风吹着,打开到某一页。
自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你看。」
「我本来以为一切糟透了,但你来了。」
「因为你来了,最后这几天,我过得很好。」
「很开心。」
「我不遗憾了」
郁小少爷从小被教得很严谨,其实是一定要在句末加标点符号的,但那时他病发,从轮椅上倒下去,铅笔画出一条凌乱的印子,细细的铅芯摔断。
所以人生就是难免有点遗憾,就是难免。
比如差一个句号。
比如郁兰因。
系统这样紧抱着郁兰因,一动不动很久,久到天真的黑了,四周死寂无人,天空寂寥,璀璨的星星像是一大片乱洒的钻石,郁小老板一定喜欢。
郁兰因抱怨过城市的夜空,他被困在那个早餐店三年,仰头阴云沉沉,四处高层又都是光污染。
看不到星星。
郁兰因兴致勃勃给系统描绘他们的伟大蓝图:“配合芯片做清洁能源动力,我们家公司下一步的发展规划就是这个,把价格打下来,把安全性和稳定性提上去。”
郁兰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全家人,他说起家里的事,滔滔不绝,眼睛晶亮:“我这是积累基础资金。”
郁兰因摸着他的大铁锅:“等我把钱赚够了,我就……”
就什么呢?
郁兰因在这里卡了壳,被迫看着他给自己吹得那个五彩绚烂的泡泡破灭,但没关系,这又不是第一次,郁小老板最会哄自己。
郁兰因放弃不切实际的泡泡,跑去找系统亲嘴,他必须把每分每秒都填满,否则他的手会想找点什么勒断他的脖子,他的身体会渴盼坠落。
……
现在终于不必这么累了。
系统轻声说:“郁兰因。”
他慢慢松开手臂,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气囊已经捏不动,郁兰因的胸腔冻得很硬,气流无法灌注,肋骨不会再扩张。
系统摸了摸安静的脖颈,解开防寒服厚实的领子,摸瘦得根根分明的肋骨。
没有动静,冰冷,温度比系统的手更低。
多碰一会儿甚至会有细软的薄霜在指尖慢慢融化。
郁兰因咬着他颈侧的一点儿,不舍得太用力,牙关冻结在稍一松手就会脱离的程度,更像是含着。
所以郁兰因的嘴唇好像还有一点温暖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