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我送你一枚月亮) 第68章

他手忙脚乱把这段错误的谎言也尽数抹去。

他又吞下一朵咸涩腥苦到极点的假花。

他抱紧格云瑟,怀里的人很安静,头颅后仰,柔顺的银色长发散落。

这么过了不知多久,令人厌恶的太阳东升西坠,姗姗来迟的月亮攀上树梢,谢弗抱格云瑟去晒月亮,皎洁的月光抚摸凋零的灰白花枝,交融,无声流淌。

他看见银白色的睫毛微颤。

格云瑟在他掌心缓缓睁开眼睛。

“啊。”格云瑟慢慢地说,“我认得你,领袖。”

“你是不是瓦格纳?”

格云瑟在一小段残破的记忆里找到这张脸,囚牢里的投影,新世界推举的领袖,英勇强大,意气风发。

而他被锁在笼子里匍匐着舔舐食盆里的一点冷汤。

显而易见。

他们立场相对,血海深仇,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格云瑟问:“我能不能杀死你?”

谢弗低头望着他,绿色的眼睛似乎连颤动也没有,轻轻笑了下,把匕首放在他手里,帮他握牢:“可以。”

匕首横在喉咙上。

“我知道我们只是政见不同。”

折断的帝国长剑还恪守着他那迂腐且完全过时的军人骄傲€€€€解决政见分歧的场所只能是战场,堂堂正正对决,刺杀是令人不齿的卑鄙行径。

但格云瑟隐约记得,他个人同时和“新世界”有私仇:“我有一个……朋友。”

“我只有一个朋友。”格云瑟说,“被你们夺走了。”

格云瑟说:“我很痛苦。”

谢弗抚摸他的脸颊,抚摸翦密卷翘的睫毛,他凝视着这双眼睛,完全无法移开,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有多痛苦?”

格云瑟被这问题问住€€€€他记得是足以毁灭一个人的痛苦。

在那些仿佛永无休止的影像里,疯长的荆棘撕裂了他的后背和胸膛,穿透喉咙、代替舌头,刺穿了眼睛耳膜和痉挛的指尖,可这些都被修复了。

实验室那些人骂骂咧咧修补好了一件精美的货物。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恨了、不痛苦了。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人痛苦成这样,是个朋友吗?可他不记得自己有朋友,围绕着他的旧军官狂热地爱着一柄永不摧折的完美帝国长剑,或许这里面有人还记得他是个人,有他的“朋友”……

谢弗的手微微颤了下。

仿佛相比于死亡,更令新世界领袖恐惧的是这个。

“我不恨你了。”格云瑟说。

“不痛苦了,好像也没多痛苦。”格云瑟迷茫了一会儿,他的记忆几乎空白,仿佛舀着月光的银白睫毛颤动,紫罗兰色的眼珠慢慢转动,“你们不搞大屠杀吧?”

横在喉咙上的匕首颤了颤,谢弗捧着他,嗓音低哑,像是含着血:“格云瑟。”

“嗯?”格云瑟温声答应,想了一会儿,“我的……部下。”他凭着本能慢慢地说,作为交换,仰头把自己当作战利品献给敌人,“也有很多,可以和你们,合作,可以谈判,不要赶尽杀……”

枪响。

玻璃碎裂。

子弹迸出时谢弗就已抱着格云瑟就地翻滚,匕首掉在地上,谢弗把格云瑟死死抱在怀里,盯着窗外被子弹射落的花枝。

“瓦格纳!”有人厉声开口,语气急切,“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他是要杀你,你没看到吗?”

“把他送给你,是为了成全你,也为了鉴别,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你想不通?”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你€€€€亏我们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你自己看你都干了什么?你对得起我们的信任吗?!”

“你究竟是什么立场!”

……

“啊。”格云瑟只是失忆,依旧聪明,依旧刻薄,风凉话张口就来,“小瓦格纳,可怜鬼。”

原来是被自己人怀疑排挤的怪物。

真可怜。

格云瑟的本意是嘲讽,抱着他的死寂人影却忽然动了动,绿眼睛望向他,这样看了很久。

谢弗笑了下。

很轻,很柔和。

很让不怀好意的野心家不高兴。

“闭嘴吧。”谢弗碰了碰他的额头,柔声笑了,“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去,格云瑟,你还想不想坐一次冰河舰?”

格云瑟的刻薄嘲讽继续稳定输出:“你还知道冰河舰?”

冰河舰可是帝国最尊贵的顶级远航指挥舰,完全受格云瑟的精神力支配,任何人都不可能混入,换言之那是海因里希阁下的另一个大脑和心脏。

谢弗知道,谢弗知道,他不需要再回忆、也不能再思考……当时的格云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纵容愚蠢的瓦格纳上尉蹑手蹑脚偷渡进自己的大脑和心脏。

总不能在这种场合直接心碎致死吧。

谢弗闭了会儿眼睛,他捧起格云瑟,轻轻亲吻,铺散开的炽烫精神力爆烈灼烧,瞬间引发无数爆炸和惊惧高呼。

一个立场不明、背景不纯粹、和“旧世界走狗”藕断丝连的家伙,能被推举为领袖的唯一原因,就是实力。

谢弗的力量是“暴虐的自由”,是“摧毁”,是“燃烧直至死亡”。

没有守护。

他没有守护的能力,什么都守护不了……什么都守护不了。

谢弗的眼睛深处有荆棘蔓延,他们太近,太近,格云瑟的荆棘长到他的胸腔里了,谢弗抱起格云瑟,用外套严严实实裹住,击昏一个摩托艇上的狙击手。

他把冰河舰藏在他们的旧城堡里。

格云瑟还在坚持说风凉话:“太颠了吧。”

“摩托艇的问题。”谢弗死死抱着他,“我的驾驶课成绩是A。”

“哈!”格云瑟得意,“我是S。”

谢弗说:“但我特种驾驶、驾驶途中射击的成绩都是S。”

格云瑟的特种驾驶是A,因为他搬不动那个军部脑子有泡研发出的半吨的重装甲摩托。

野心家很不高兴地被压了一头,竭尽全力在所剩无几的记忆里搜刮:“我的擂台赢了二十一次。”

谢弗的擂台成绩远不如他,因为格云瑟耍赖耍得天怒人怨€€€€格云瑟吃准了谢弗不敢真打烂自己的机甲。

谢弗不小心碰一下他的机甲,立刻跳出驾驶室,捉住格云瑟的手臂扒开衣领,看见很不起眼的一小片蔓延荆棘,脸色煞白,懊恼得一个星期吃不下饭。

“行,行。”谢弗在呼啸的狂风里说,“算你赢。”

他躲避追射的子弹,以不可能的极限速度转弯,甩掉一批追兵,却又被另一拨炮火锲而不舍地咬住。

烈火灼烧着他们的脸颊。

格云瑟的发梢被烧毁

“什么叫算我赢。”格云瑟说,“我的综合成绩是98.9。”

帝国学院有史以来最高分。

谢弗只有98.7分。

少了足足0.2。

谢弗改口:“就是你赢。”

格云瑟总算满意,暂时消停下来,谢弗单臂紧紧将他箍在胸口,硝烟里已经能看见城堡高塔的塔尖:“格云瑟。”

谢弗问:“你还认得它吗?”

他说:“我们用它玩童话扮演的游戏,我要爬上高塔救你,远走高飞。”

“你会规定一个时间,如果我超时了,你就会‘死掉’。”

“我每次都能成功。”

谢弗说:“格云瑟。”

格云瑟没有响应,这样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有点困倦:“嗯?”

格云瑟说:“不记得了。”

格云瑟嗤之以鼻:“幼稚。”

“也别这么苛责吧?”谢弗尝试替两人辩解,“当时我才十岁,你才七岁,我们还很小,你的个头才到我胸口。”

谢弗说:“我以为我能抱着你一辈子,格云瑟,你知道吗?我的计划是新秩序稳定以后,我就离开核心,去找逃掉的你,我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养一些鸭子和花,我每天抱着你晒月亮。”

“我是蠢货。”谢弗现在明白了,“格云瑟,格云瑟,你看,冰河舰到了,你还记得口令吗?我带你€€€€”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格云瑟。

谢弗张了张口,他捧着格云瑟,慢慢离开摩托艇,立刻有追兵把他重重围住。

格云瑟仰躺在他怀里。

格云瑟的肋下被一块弹片完全豁开了,因为没有血,格云瑟又很早就不懂得喊疼,所以他没有发现。

洒落的只是些草木灰。

现在他捂住伤口,也只是摸到一些草木灰,很轻飘,稍微一捻就碎了。

谢弗抱着他轻轻晃了晃:“格云瑟。”

格云瑟望着天空,瞳孔变成一片均匀混沌的雾紫色,他试着在这双眼睛前晃了晃手掌,没有引起任何变化。

格云瑟的银色长发被烧焦了很多,谢弗一根根捻掉,用手帕仔细帮他擦拭脸上的硝烟,心里忍不住想,格云瑟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讲童话游戏、还是他讲晒月亮?

但反正格云瑟在微笑。

或许是因为他们比赛成绩,格云瑟阁下威风凛凛地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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