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我送你一枚月亮) 第70章

前车之鉴,上一个被他勉强用草木灰复原出的格云瑟,就是被阳光烧毁。

那天他不慎睡过了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怀中的躯壳上,他眼睁睁看着格云瑟在他眼前安静地燃烧成灰烬。

而上上个格云瑟被他不小心碰碎。

至于最初的、真正的格云瑟。

真正的格云瑟。

谢弗打开自己的精神海,豁开厚重的血色荆棘丛,反复寻找,小心翼翼剜出一颗紫色宝石,放进微张的霜白口唇中。

真正的格云瑟被他不小心烧毁了。

那天谢弗以为自己死了,他以为自己运气好到能抱着格云瑟咽气,可显然这是痴心妄想,他是贪婪撷取他人精神力、生命力的alpha,格云瑟最后逸散的力量全被他吞噬,暴燃的烈焰让他活过来。

他愣愣看着自己怀中紧拥的、缠绕着紫罗兰枯藤的纤细白骨。

他不敢动,不敢动。

他不敢呼吸。

他的心脏跳了一下。

无法取下的镣铐就这么掉在地上。

就这么该死的、很不起眼的一下,他狼狈地妄图阻挠骨骼碎裂、花藤凋亡,就像妄图阻止一场暴雨,他疯狂往怀里捧,往怀里护,他歇斯底里奉上一切哀求乞求命运垂怜留给他一具骸骨,却只攥住满掌轻飘柔软的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阵可恨的风,夺走了这些灰。

灰烬跟着风自由飘散。

格云瑟早就变卖了所有家产。

格云瑟的城堡被狂欢的战胜者摧毁。

谢弗勒尔€€瓦格纳没有得到格云瑟的遗体,除了残破的冰河舰,也没有得格云瑟的任何遗物€€€€除非算上精神海里数不清的、熠熠生辉的紫色宝石。

这一颗剜出来的宝石,让草木灰做成的格云瑟慢慢有了近似生者的反应:睫毛轻掀,紫色眼珠也微微转动。

谢弗跪下来,捧起他的脸,轻声说:“格云瑟。”

紫色的眼睛空洞地慢慢转向他。

“我是谢弗勒尔€€瓦格纳。”谢弗说,“我来认识你,做你的朋友。”

他把草木灰做成的格云瑟小心抱起,不敢稍微放纵力气,他捧着冰冷寂静的头颈,一口一口,轻柔啜出混有紫罗兰香的水流,直到格云瑟的喉咙里轻响。

草木灰做的假格云瑟慢慢地重复:“谢……弗。”

谢弗笑了下,掌心轻轻抚摸柔顺的银发,仔细理顺,拢在耳后。

他已经很少说话,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说太多话,只是把人捧进怀里。

假格云瑟靠在他的肩头,这具空洞的躯壳里有了一点记忆作为支撑,慢慢有了些行动,又看向手中多出的匕首。

谢弗帮他把匕首横上自己的喉咙。

紫色的眼瞳迷蒙,像隔了遥远的水雾,记忆能承载的东西太少,爱不够,恨也不够,匕首只不过划出一道浅痕。

对alpha来说算不上什么伤。

假格云瑟被他喂橙子,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嗅了嗅,就又看向窗外,仿佛那片星空有无限的吸引力,怎么都看不够。

谢弗低声问:“想去那吗?我们养一些鸭子,种一片花。”

假格云瑟被他拢住手,慢慢转动眼睛,望向他,神情依然很迷茫。

谢弗让冰河舰往那片星云驶过去。

坐标很熟悉。

是当初冰河舰搁浅的地方。

是当初瓦格纳上尉违规混进指挥舰,僭越地抱紧海因里希准将,发着抖亲吻、拥抱、抵死不放的地方,格云瑟在他怀里笑着低声说:“谢弗……你啊。”

“你啊。”格云瑟说,“等我死后,你可不要用这种表情来看我。”

“那个时候。”格云瑟说,“谢弗,你就摆脱了这种两难的处境,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挣扎痛苦。”

“你终于解脱了,自由了,所以你应当得意一些、嚣张一些,耀武扬威。”

紫罗兰色的眼睛含着笑,含着这世上最璀璨、晶莹的光彩,含着永不坠落的皎洁月亮。

“你可千万不要认输。”

格云瑟说:“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忘记你了。”

……

谢弗并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

没必要记得,因为他就算说了,也无非是些不会被实现的冲动废话。

每当格云瑟陷入危急,命在旦夕时,他就急得六神无主,甚至毫不犹豫认为自己能为格云瑟抛下一切€€€€可这种冲动也仅仅只能维持到格云瑟脱险。

格云瑟也早就很清楚这一点,

谢弗控制自己,他不能想太久那具缠绕紫罗兰枯藤的白骨,否则他又会发疯。

谢弗勒尔€€瓦格纳在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的理想早已变质,向往和憧憬只不过是无法落地的空谈,所谓的“新秩序”是只有他还愚蠢相信的谎言,是另一场私心与欲望狂欢的幌子。

所以他亲手摧毁这个变质的结果。

总不能真疯成无差别毁灭世界、害得数不清民众和无辜者流离失所的变态吧。

如果真是那样,恪守古板荣耀的帝国长剑,尊贵的海因里希阁下,第一个要鄙视他、看不起他、狠狠讥讽他,把他当垃圾和帝国之耻随手诛灭掉。

谢弗握住假格云瑟的手,取走匕首,继承了这一点记忆的草木灰空壳,又开始想要剖开自己的手腕。

哪怕上面已经没有镣铐了。

但记忆抹不掉。

抹不掉。

“想吃一点冰淇淋吗?”谢弗柔声说,“橙子味道的,我尝了尝,味道不错。”

假格云瑟看了他一会儿,紫色的眼睛很凉润迷茫,谢弗抱着他,小心帮他擦干,穿上厚实柔软的浴袍。

谢弗取来一点自己做的冰淇淋,用小勺子舀着喂给他吃。

假格云瑟低头,嗅了嗅,轻轻舔舐。

他看到谢弗手腕上的枪伤,被吸引注意力,这是那天被子弹洞穿的,谢弗无法真正修复这些伤口。

“枪伤。”谢弗摸摸他的头发,轻声给他讲解,“打穿了手腕,还要匕首吗?可以划烂它。”

假格云瑟动了动眼睛,握住谢弗递到他手中的匕首,在这道伤口上划了划。

也并没造成什么新鲜的损伤。

假格云瑟抬起头,抚摸谢弗的脸,把匕首贴在谢弗的眼睛上又划了划,扎了扎脸颊,戳了戳唇角,这把匕首其实足够锋利,但草木灰的力气太轻了。

恨也太轻、爱也太轻了。

浮皮潦草的“复仇”就这么结束。

假格云瑟失去兴致,扔下匕首,蜷回身后手臂恰好收拢的怀抱里。

谢弗柔声问:“还吃冰淇淋吗?”

他问了几次,没有得到回答,假格云瑟对他的话几乎没有反应,看了一会儿星星,就慢慢闭上眼睛。

谢弗低头,轻轻亲银白的睫毛。

眼眸望了望他,神情很陌生,似乎不满意他挡了星星,接着。

这一点陌生也消散。

瞳孔慢慢恢复成一片匀质的雾紫。

谢弗的手臂发紧:“格云瑟。”

他得不到响应,这一点紫色钻石的记忆消散,草木灰勉强拼凑的躯壳被他抱回卧室,放在柔软的枕头和被褥里,静静躺着,只不过是一具轻飘的空壳。

谢弗并不能经常这么做,空壳太脆弱了,承载不了稍重的记忆,他带着残破的冰河舰落在那片星云。

找一颗自然环境相似的荒星并不难。

他把自己锁上。

趁着还没彻底崩塌、失去最后的理智,他把锁铐钉入自己的手腕和脚踝。

他和一捧草木灰定居在这里,养鸭子,种花。

种一颗橙子树。

……「反派救赎系统」被派遣来时,一手缔造又亲手毁掉了新秩序、把自己流放荒星的领袖,刚给一株紫罗兰松好土、浇好水。

被火焰灼烧伤口,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囚徒问:“谁是反派?”

系统也卡了壳:「呃……」

谁是反派呢。

系统一时间也无法判定,看着囚徒对自己毫不客气下手,改造,变回整洁干净的活人,穿军装、军裤、长靴,扎好腰带。

谢弗回到房间,和草木灰的格云瑟柔声打招呼,他把空壳轻轻抱到房檐下,放在垫了软垫的摇椅里。

空洞的瞳孔已经不是雾紫色。

翦密卷翘的银白睫毛下,是种极浅的、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紫色的淡白。

空壳的手腕刚被修过,用绷带仔细缠绕,脖颈和右肩精心缝合,胸腔已经修补过很多次了,现在里面放了一颗心脏,谢弗勒尔€€瓦格纳的心脏。

所以草木灰做的格云瑟像是活着,甚至有一些虚幻的血色。

像是在安然午睡后醒来,被抚摸头发,轻轻拥抱,垂落的手被柔和拢住,亲吻指节。

谢弗陪他晒月亮。

谢弗给他找来一只小鸭子摸,握着冰冷苍白的手指,陷进柔软的浅黄色绒毛。

谢弗温声和他聊一些近期的新闻。

谢弗问他冷不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