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我送你一枚月亮) 第79章

谁都知道这会把人烫坏。

谢痕总会这样,有时候是把玩炭火,有时候是匕首,有时候是明知道有毒的东西,谢痕依然拿在手里把玩,像最懵懂无知的孩童。

谢痕还想要拿那块炭,挣了几次,被他攥着手腕动弹不得,瞳孔微微动了下:“……什么?”

谢痕茫然:“什么后来?”

“你的马儿。”他蹙眉,“后来呢,你念完书,骑着它去玩了吗?”

谢痕在烟气里微微偏头,少年漆黑的眼瞳弯着,凝视着他,伸手抚摸他的头颈下颌。

谢痕说:“去了,我们玩了一整天……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谢痕扯着锁链,让他再爬得近一点,抱着他,柔声呢喃:“阿€€。”

€€€€这明显是敷衍了事,他没有听到真正的“后来”。

燕斩€€有时想不明白,谢痕为什么不直接废了他,为什么又要拴着他,又要慢条斯理用残废的躯壳柔声教他习文练武,用细细的竹篾将他抽得浑身血痕,逼他水磨工夫日复一日打熬那些中原功夫痛苦透顶的基本功。

有段日子他以为谢痕是要他做死士,做亡国暴君的最后一个亲卫。

可也不是。

后来€€€€那是他杀了父兄夺位、千里奔袭南下的很久以后的后来。

夜里隐瞒身份寄宿时,他听见中原人流传的故事。

故事是玉不琢、不成器,帝师亲手斩了霍乱君心的淫巧玩物,命人将那匹小马剥皮、斩颈、去蹄,听人说那暴君小小年纪其实就有了疯癫本性,笑着将马皮披在身上玩闹,坐在一片血肉模糊里,将生马肉一块一块割下往肚子里吞。

这是谢痕这辈子唯一的开心。

……

夜里的谢痕定定坐着。

像断线玉偶,像这世上最精美的祭品,像个空壳,燕斩€€生出不安,捧着他轻轻晃动:“阿痕。”

谢痕仿佛没有听到,夜风把散落的长发掀起,又垂落,这是这具身体唯一有的反应。

“阿痕。”燕斩€€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哥哥错了,哥哥不问了,你别再想,听话。”

“没事了,没事了……阿痕。”

燕斩€€反复告诉他:“那些事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阿痕,哥哥来日就替你去刨了那老东西的坟。”

燕斩€€柔声问:“你喜欢马是不是?阿痕,你看,哥哥也是马儿啊,我抱着你,不一样哪里都能去?”

燕斩€€抱着谢痕起身,故意走来走去,制造出一点不会让谢痕痛苦的轻微颠簸。

他凝视着空洞涣散的黑瞳,看到一点微弱的弧度,眼底烫得仓促闭了下眼睛。

这念头不对,不对。

燕斩€€想,他不该给谢痕找理由,谢痕做的事很过分。

可谢痕有什么办法,他控制不住地想,谢痕试过不把缰绳始终牵在手里,那样的结果已经见到了,他无法遏制地想象一个幼小柔弱身体不好的孩子,拼命念完书,快活地跑向和小马约好的地方。

看到人们正在剥下一张血淋淋的皮。

谢痕没疯掉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他抱着谢痕来回走,模仿小马的叫声哄谢痕开心,他亲谢痕的眼睛,不停叫谢痕的名字,谢痕慢慢弯起眼睛回应他,可涣散的黑瞳里那点光芒还是暗淡下去。

夜里的谢痕还是很乖,只是那点微弱的暖意仿佛也不见了,这具躯壳不再渴望、不再索求,模糊中仿佛与白天温和飘渺的苍白影子重迭。

燕斩€€不断亲他的眼睛。

被燕斩€€从那种茫然里叫醒,谢痕就吃力地露出一点微笑,可这点笑容太勉强,太苍白,像个因为太过懂事早熟、垂死前仍尽力安慰别人的孩子。

燕斩€€踉跄了下,停住脚步,他握紧谢痕的手:“阿痕。”

谢痕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谢痕轻声答应,声音很软,带一点鼻音:“嗯。”

谢痕看不见,瞳孔很涣散,柔软冰冷的身体被他小心捧着,安安静静,谢痕像是困了,睫毛眨了几次慢慢合拢。

燕斩€€又叫了他一声。

谢痕再次被他叫醒,但掀开睫毛已经很吃力,被他拢在怀中,手臂软软垂落。

燕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能是疯了,他或许早就疯了,疯了不好么?他陪着谢痕,他撕下衣襟缠在自己脖子上,把另一头交给谢痕:“阿痕,是哥哥,握着别松手。”

“你有马儿了,马儿回来了。”燕斩€€说,“阿痕,你看……”

他站在月亮下面。

身影倒影水面。

谢痕没有握住布条,谢痕的手垂落,头颈也软坠,谢痕在他怀里无声无息睡着,留下一具被世人当作祭品的躯壳。

……这是谢痕真正的愿望吗?

不知道,燕斩€€不知道。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抱着谢痕,他亲吻谢痕淡白的眉眼,嘴唇贴着不挪开,掌心捧着冰冷的头颈。

风吹得睫毛微微动弹。

“阿痕。”燕斩€€说,“谢……痕。”

他是不是输得太惨了,他在干什么,他是来找谢痕复仇的。

他怎么会恐惧到连站也站不稳。

燕斩€€怕摔到谢痕,慢慢跪下,跪在浅滩旁的碎石上,他留意不让谢痕被弄伤,他把布条在脖颈上打结。

他把布条的另一端放在谢痕手里。

“谢痕。”燕斩€€说,“你赢了,成王败寇,我输给你了,好不好?”

他捧着谢痕晃了晃:“嗯?好不好?”

谢痕安静,仿佛无知无觉,淡白得仿佛月下水雾,只有墨发和睫毛被风吹动,松软虚蜷的手指并不握住任何东西。

他们的影子落在水面,迭着捉不到的月亮。

谢痕没有握住布条。

第52章 好好的

月_脚c a r a m e l 烫_亮渐渐落下。

日出天明。

马车在轻微摇晃, 走得不快也不慢,快了谢痕的身体承受不住,慢了来不及。

谢痕睁开眼睛, 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动作,系统变成的飞蛾在这双眼睛前盘旋, 发现谢痕真的看不到了,谢痕完全不自救, 依然在放纵地毁掉这具身体。

倒是抱着谢痕的燕斩€€被这点微弱的变化惊醒。

燕斩€€原本靠着车厢浅眠,立刻坐直身体,低下头, 轻轻捧起谢痕的肩背。

谢痕笑了笑:“又在盘算怎么折磨朕?”

燕斩€€抚摸这双不变的眼睛, 他现在看见谢痕有些许活气、会说话, 就已足够庆幸。

他不和谢痕再吵:“是啊。”

燕斩€€问:“吃点药好不好?是苦了点,忍一忍,有糖,有荔枝膏。”

他的语气很柔和平淡, 声音很轻,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任何伤害、分裂和仇恨。

谢痕枕在他手臂上,慢慢挪动空茫的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不说话就要被当成答应。

燕斩€€含了药喂他, 燕斩€€陪他尝这份苦, 含着药汁一直等到难咽的辛涩苦意稍淡了, 再哺喂给谢痕, 他一直等到谢痕咽下药, 又将人好好捧在怀中,探入舌尖搜寻, 轻柔刮净口腔里的残余的药汁。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好好吻谢痕。

喂到第三口药,谢痕被呛了下,胸腔微弱痉挛。

燕斩€€立刻停下:“不好受?”

谢痕依旧仿佛端详着他,像是恢复了视力,但燕斩€€将手在他面前轻轻挥动,扩散的瞳仁依旧没有反应。

谢痕抬手,轻轻摸他的脸,向下摸索,碰到脖颈上的伤口。

燕斩€€不是故意弄的,他只是太痛苦、太绝望,昨夜谢痕无论如何不肯握住布条,他只好把系了死结的布条再割断。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匕首不小心划伤了皮肉。

燕斩€€没心情处理这些小伤。

谢痕的手很凉,像柔软的、冰凉的鬼物,轻轻触摸着他的身体。

“有血腥气,不好闻是不是?”燕斩€€低声说,“对不起,我去弄一下,很快就好……”

谢痕轻声:“阿€€。”

燕斩€€胸腔悸了下,被这只手牵引着,低头吻上淡白的口唇。

谢痕也用燕斩€€发现的办法回吻,很柔和,很舒服,燕斩€€仓促闭紧眼睛,麻木心神渗出酸楚疼痛,眼泪滚落。

谢痕的掌心覆着他的伤口。

谢痕和他要绷布、伤药,摸索着慢慢给他处理脖子上的伤。

谢痕抚了抚他脸上的狼狈泪水。

“哭什么。”谢痕柔声说,“阿€€,你好像不恨我了,这样对谁都不好,你不恨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燕斩€€问:“天会塌吗?”

谢痕像是被这个不讲理的问题问住。

但燕斩€€不在乎,天塌了更好,他就和谢痕这么抱着灰飞烟灭,化作世间尘埃。可天还没有塌下来,既然天不会塌,那他不恨谢痕了又有什么不行。

燕斩€€还记得答应好的糖和荔枝膏,咬了一点,喂给谢痕。

他试过了给谢痕找梅花酒,但这东西制作精细,要雪水新梅,讲究得离谱,在北地实在太难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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