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一样?”萧应怀问。
宋俭两颗大眼睛炯炯有神:“河款贪污案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怀义的,属下不过是捡了个方便,现在这个案子才是属下办好的第一个案子。”
萧应怀挑了下眉。
旁的人都想方设法的给自己身上揽大功,偏眼前的人给自己揽小功。
多稀奇。
宋俭:“虽然前几日属下确实因为一些事情有些郁闷,不过比起这些来,郁闷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了!”
萧应怀:“易府这案子府衙的人都不当回事,你倒上心。”
宋俭听完这些话,突然安静了。
萧应怀:“?”
好一会后,少年抿着唇,幽幽问了句:“陛下,您也不当回事吗?”
萧应怀:“……”
“所以您才让属下去办这个案子,是吗?”
萧应怀默然片刻,掀眼:“你在问朕?”
如若是宫德福在这里,听到这个语气就知道帝王不悦,万不会再说其他什么,还要跪下磕两个头求陛下息怒。
但宋俭没听出来,还认真的点点头:“嗯!”
萧应怀提笔朱批,本不打算再理他。
可批了几个字,又鬼使神差的扔出了一句。
“不是。”
少年瞬间扬起笑意:“属下就知道。”
萧应怀淡声:“你又知道了。”
宋俭挺起胸膛,骄傲的仿佛在夸自己:“那当然,属下早说陛下是大好人,陛下和别人不一样。”
萧应怀朱批的手一顿。
但也只有一瞬,而后便继续写下去。
他的嗓音如常:“宋俭,这不应该成为你辨别是非善恶的全部依据。”
“两年前秦党一案朕下旨斩首上万人,河款贪污案程玉瑾全族流放,长宁涉事官员下狱几十人,再早些年,朕在战场上也杀过数不清的人,只是你未见过罢了,朕从未标榜过自己是善人。”
身旁又一次静悄悄了。
不多时,萧应怀批完手边的这道折,搁下笔起身。
“朕去湖心亭走走。”
御书房的门打开,男人走了出去。
宫德福手里抱着披风:“陛下,外面天儿冷,您当心受寒。”
萧应怀系好披风,刚走两步,后面又响起少年的脚步声。
“陛下!您等等我!”
萧应怀朝后低瞥。
少年小跑着跟上来:“陛下,您嘴硬!”
宫德福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岔劈了。
他瞪大眼睛看过去,伸手想拦:“哎呦祖宗诶,怎可对陛下无礼,您说得这叫什么话……”
萧应怀出声:“让他说。”
“您总说属下辨别是非善恶的依据太过浅薄,可事实上就是所有人都不在意易大人家的案子,所有人都觉得无足轻重,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浪费时间浪费人马,只有您下了旨意让属下带人去找。”
“您大可让府衙的人一拖再拖草草结案的,可您没有。”
宫德福吓得好像一头受惊的驴:“哎呦,哎呦哎呦哎呦!”
萧应怀什么都没回,迈步朝前走去。
宋俭站在原地也没动。
宫德福走过去小声说:“宋大人呦,您侍奉天子左右就要学会谨言慎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
话还没说完,前方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不跟上来在后面做什么?”
宋俭眸光一亮:“嘻~”
他赶紧跑上去。
“陛下陛下……”
宫德福人站在后面,有点傻眼。
他听着帝王与少年之间的对话。
“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案子,你又为何要如此在意?也是因为你要让行善者得善终?”
少年腼腆的笑了笑:“这倒不是,属下还背了其他句子呢。”
“嗯?”
少年朗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
帝王眉目浮起浅淡笑意。
宫德福:“(阿巴)”
天爷啊,多少年没见他们陛下这样笑过了。
湖心亭。
凌烟湖上的这座亭子宋俭之前来过一次,那是他刚被从诏狱放出来的时候。
当时他只顾着害怕,根本没仔细欣赏过凌烟湖的景色,现在再看,三步一小景,五步一大景,哪怕已是冬日,仍然别有一番趣味。
徐羡又被从礼部叫来,在亭中与帝王煮茶下棋。
“陛下如今下棋好似……温和了些。”
萧应怀在无为那里也听过同样的话。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棋罐边缘,只说:“心境不同,气自然也不同。”
徐羡闻言,视线抬了下,瞥向蹲在帝王身后在地上画圈圈的人。
他轻笑一声,了然于胸。
此时的宋俭早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萧硬槐明明说出来走走,怎么就开始下棋了。
下棋是走走吗?骗人。
他无聊的在后面蹲了会,蹲得腿都麻了,又站起来,在亭子里溜达。
溜达来,溜达去。
萧应怀听着耳边的动静:“……”
所幸没溜达一会人就累了,又团到了他身边的软垫上。
宋俭:“啊——哈——”
他擦擦眼角的泪花,望着君臣在棋盘上无声的厮杀。
“……”
为什么没有手机,他也想厮杀,他想去王者峡谷全军出击。
宋俭又打了个哈欠,低头抠手指。
抠着抠着,视线突然注意到帝王身上的披风。
他吸了下鼻子,视线看向其他地方,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在下棋的萧应怀清晰的感觉到后背某个地方被人用手指摸了下。
摸完一次还不消停。
还换着地方摸。
呵。
有时候内力太深厚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俭对此一无所知,他手指轻得不能更轻,只是想去摸摸上面精致的龙纹刺绣而已。
萧应怀不搭理他的小动作,全神贯注的下棋。
半刻钟后。
“咚”的一声,团在旁边的人睡着了,脑袋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胳膊上。
与此同时,“啪啦……”
他手里的棋子也飞了出去。
宋俭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发了百分百撞飞领导手中物的技能,因为他人已经在梦里会周公了。
“miamiamiamia~”
徐羡唇边噙着笑意,默默帮帝王将棋捡了回来。
“陛下,该您了。”
这一觉宋俭睡得好香,睁开眼时天色将将昏暗,亭中烧着几个炭盆,在室外竟也暖意融融。
宋俭还迷瞪着,好久才反应过来身上盖着件披风。
哦草。
宋俭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腮帮子上印着条红红的印子。
徐羡和帝王都已不在湖心亭内,他们在廊外站着,似是在聊什么。
宋俭爬起来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