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亮不说还好,一说大家从暗笑改成明笑,笑得更大声了:“孩子还小呢,笑笑不碍事,老陶你也太小气了……”
年龄确实最小的沉游川逃过一劫,坐在座位上乖巧微笑。
宴乐逸说的是葡萄汁,可等端上来,就变成澄澈清亮,色泽金黄,形似冰葡萄酒的苹果汁了。
见状宴乐逸无语地望向宴凉舟,用眼神传递不满情绪:你就宠他吧!护着不让喝酒就算了,怎么他不喜欢吃葡萄喝个葡萄汁都委屈他了?
宴凉舟面无表情回望:苹果汁不是一样?反正你就是要个氛围感,“红酒”和“冰酒”没有区别。
宴乐逸一时气结,用力地瞪着自家的叛逆小孩。可宴凉舟对表哥的目光攻击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喝起了米酒,两兄弟的眼神官司不得不告一段落。
聚餐愉快地度过了。
令沉游川感到吃惊的是,亮晶晶的聚餐就是大家吃饱喝足早早散场,不像圈内寻常的饭局那样一轮轮喝酒,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高谈阔论,一直拖到深夜。
聚餐结束时,时间甚至不到9点,餐厅安排车送走了一众喝得尽兴的经理们。
陶亮因为高兴没少喝。但他还是记着自己经纪人的职责,非要醉醺醺地陪着沉游川等到最后再走,结果被赶来接宴乐逸的宴大秘一把塞进车里被迫绝尘而去。
最后宴大秘和微醺的宴乐逸坐上了自家的车,临行前,副驾驶上的宴大秘庄重地摇下车窗:“宴总让我转告,说今晚就麻烦你顺路送凉舟少爷回家,他的车钥匙在宴总的椅子上。”
说完,这辆车也飞快绝尘而去。
“啊?等等……”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走了个彻底。
原本已经放下心来的沉游川猝不及防被摆了一道,顿时傻眼了。
他探头看了看,再三确认门外没有等着宴凉舟的司机和保镖后,只能认命回来。
空荡荡的包厢内只剩下了他和靠在椅背上睡着的宴凉舟。
狡猾的宴乐逸!真是防不胜防。
宴大秘已经把宴凉舟家的住址发过来了。
沉游川俯下身,轻轻叫了对方几声,结果发现宴凉舟确实不胜酒力,已然是睡得很沉的模样了,而且听到他叫他,还十分孩子气地恼怒皱眉,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被可爱到的沉游川猛然吸气站直了身体,开始在包厢内来回踱步,反复纠结到底要不要叫醒对方。
最后他看着宴凉舟睡得粉扑扑的安恬睡颜,再想起今天突然被调换在手边的十分爽口的苹果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打开自己的背包,准备给宴凉舟做好伪装,背对方下楼。
不过小宴总虽然使了点心机,但总归还不算让人讨厌。毕竟沉游川是清醒的,做什么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沉游川小心翼翼地给宴凉舟戴上口罩。
或许宴乐逸以为他会把持不住,趁机做点什么,主动选择抱紧宴凉舟大腿吧。
可真是小瞧人,沉游川气哼哼地想着,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宴凉舟热乎乎的耳朵。
大概是耳朵比较敏感,刚才怎么都叫不醒的宴凉舟现在反倒睁开了眼睛。
沉游川一惊:“宴老师,我不是故意摸……”
“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对方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只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眼中亮晶晶地满是期待,语调也软乎乎地像是在撒娇。
平日里气质清冷,对别人爱答不理,顶多偶尔蹭蹭你手指的长毛大白猫,突如其来地对你喵里喵气地露出甜甜的微笑时,谁能不受到心脏暴击。
沉游川磕巴了一下:“宴、宴老师,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宴凉舟因醉酒而显得水润润的眼睛不高兴地瞪过来:“沉游川,我没醉。”
没醉你对着我撒娇。沉游川深吸一口气。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神飞。宴凉舟皮肤冷白,喝醉之后眼角晕出大片的飞红,显露出一种不同以往的艳丽之色。
沉游川赶紧把帽子扣到对方头上,不敢再看。
草率了,宴乐逸的自信是有道理的。
好在宴凉舟酒品不错,被沉游川背起来后又很快睡着了。沉游川走餐厅VIP通道直达停车场,然后把这呼呼大睡的醉鬼载回了家。
按宴大秘给的地点找到宴凉舟的公寓,沉游川摁了门铃,屋内却久久无人应答。
他有些奇怪,因为他听人说宴凉舟在影视基地附近有房产,平时有管家和住家阿姨照顾,所以才不住酒店。
所以一开始他乐观地觉得送宴凉舟回来并不算难事,送到后交给管家就好了。
结果他在反复核对地址,又按了三次门铃都无人应答后,他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想起宴凉舟的水杯是右手食指解锁,他试探着握住对方的食指,对准门上的指纹锁。
门滴了一下。
指纹通过了,紧接着是面容瞳孔识别,沉游川只好拼命摇醒不肯睁眼的宴凉舟,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开大门。
进来后发现这是一间不算太大,但空间效果很宽敞空旷的房子,看起来不像是常住的地方。
屋内家具很少,各个区域间能敲掉的隔断基本都敲掉打通了,墙壁上还沿着动线一路安装了像是辅助行走的木质栏杆。
区域功能集中,所有的设计都是方便不良于行的人坐轮椅活动以及后期复健使用的样子。
如此看来,宴乐逸之前没有说谎,宴凉舟的腿确实受过伤,或许就是在这里修养的。
正这样想着,沉游川又发现了客厅角落里摆放着的轮椅。
低头看了一眼被强行喊醒后就像小孩子闹觉一样不高兴地哼唧个不停,把帽子口罩全摘下来赌气扔到地上,并坐在玄关的凳子上耍赖皮不肯走的宴凉舟,沉游川再度深吸一口气,打算去把轮椅拿来运送人进卧室。
可他刚迈开步子,就又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拉扯感。
他转头一看,宴凉舟正扯着他的衣摆,委屈巴巴:“你去哪儿?”
沉游川耐心地解释:“我去拿轮椅送你回房间睡觉。”
“我不要坐轮椅!”宴凉舟一脚踢飞了自己的鞋子,色厉内荏地说道。
沉游川忍笑:“好好好,那我扶着你,你自己走回房间可以吗?”
“走?”宴凉舟四处转头看了看房内的摆设,像是代入了过去的场景,脸上闪过茫然之色,“可是我的腿动不了啊。”
沉游川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他眼中渐渐积蓄起一汪晶莹的泪水:“我的腿坏了,再也走不了了。”
沉游川不免大惊,难道当时宴凉舟的伤竟严重至此吗。看到对方惶然不安的神色,他心中一时痛惜之心大起。
他赶紧哄人:“你的腿已经被我治好了。现在只需要再泡过一次药浴,上|床睡一觉,明天就能走路了。”
“真的吗?”宴凉舟呆头呆脑地问。
“真的。”沉游川郑重其事地回答,“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泡脚。”
但宴凉舟好像陷入了混乱:“没错,你是医生……不对,你现在是医生吗……”
不敢再提轮椅的沉游川蹲下来喊他趴自己背上,可喊了半天,宴凉舟都毫无反应,只眼泪汪汪地坐在那里发呆。
想扶他站起来,这人软绵绵的也扶不动。
唉……沉游川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直接快刀斩乱麻,一把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只希望明天宴凉舟醒来能直接断片吧,沉游川心有戚戚地低头瞧了这极难对付的醉鬼一眼,结果发现他又不呆了,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把脸往他怀里藏,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耳朵。
不愧是兄弟俩,这位宴朋友拿捏人的手段和小宴总一样了得!
被对方这么一拱,沉游川的耳朵也烧起来了。
他赶紧把宴凉舟抱进主卧的卫生间,搁在了里面的浴室凳上。
待接一盆温水糊弄对方泡完脚,发现自己的腿果然已经“恢复”的宴凉舟惊喜地自己擦了脚,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刷牙洗脸。
这房子像是有人定期打扫,床单是干净的,柜子里也备有睡袍,沉游川又督促对方换好衣服。
但在卫生间换完睡袍后,宴凉舟还是不肯自己走,只嚷嚷说虽然恢复了但脚上没有力气走不动。
喝得晕晕乎乎的能有力气才怪。沉游川憋着笑,任劳任怨地又把人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关上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
就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功成身退时,床上不安分的醉鬼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宴、宴老师?”猛然被扯近的沉游川紧张地小声叫对方。
可宴凉舟皱起眉头,不肯睁开眼睛,反而蛄蛹着把脸贴得更近了。他直接揪紧沉游川的衣袖枕住他的手臂,嘟囔着“别跑”,又立刻睡着了。
沉游川怕他被喊醒后再耍脾气,到时候头疼得只会是自己,便只能别扭地趴在床边,等着对方再睡得沉一点。
昏黄的光晕里,他歪头看着宴凉舟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打量对方。
宴凉舟的五官其实偏秀气,线条柔和,脸型也小而精致。
细想他的眼睛其实是圆而明亮的杏仁眼,或许继承自传说中他美貌清纯的母亲。只是他个子高挑,平日里神色冷淡,眼神清冷,才给人一种凛然不可靠近之感。
但当他闭上眼睛,枕着手臂,脸颊被挤得微微嘟起来,发出咻咻的像小动物一样酣睡的鼻息时,他便只是一个可爱的醉鬼。
沉游川忍不住微笑。他手指微动,抬起另一只手,想要轻轻地帮醉鬼把搭在额前的碎发拨开。
等等!自己在干什么!
抬起手的沉游川突然惊醒过来,被对方枕着的手臂存在感也一下加强了。宴凉舟呼出的温暖气息一下又一下地吹拂着,那麻麻的痒意顺着手臂一下蔓延到心里。
沉游川双目望天,疯狂在心里念着色即是空,然后动作迅速却轻柔地掰开对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来。
失去了怀里温暖的支撑,沉睡中的宴凉舟一下变得不安起来,眼看他长长的睫毛又开始颤动,沉游川眼疾手快地抓起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塞进他怀里。
他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宴凉舟揪住抱枕,又慢慢安静下来,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腾出功夫看掉在脚边的东西。
像是一个带挂绳的牌子,应该是宴凉舟放在枕头下的,刚刚被他不小心扫到了地上。
沉游川捡起一看,发现是美国米迦勒医院的工作证。
米迦勒医院是美国一家十分有名的心理诊所,里面聚集了多名出色的医生,他给妹妹请的心理医生便是出自这家。
沉游川本不打算细看,以免触碰别人隐私。可这家医院工作证上的文字会在昏暗的光线中发出七彩镭射光,在沈游川捡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撞进了他眼帘。
姓名:沉医生
科室:心理危机干预诊室
级别:A
下面两栏都没有问题,但第一栏怎么会不是具体的实名呢?
不会有人冒充吧?担心宴凉舟被骗,沉游川皱着眉头把证件拿到了床头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夜灯下。
在看清工作证照片的那一刹,沉游川瞳孔一震,脑中如惊雷乍响。
片刻后,他神思不属地走出宴凉舟的家,刚到楼下,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亮地唱起来。
快十点半了,是伍山打来的解围电话。
“喂?不得了了游仔!你衣柜倒了把我压在里面了,你快回来救……”
“破案了兄弟,”沉游川恍恍惚惚地打断了好兄弟蹩脚的借口,“我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