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便是上天的暗示,宴老师的存在于我而言从不是厄运,而是我的幸运。”
他双手包着宴凉舟的手握紧了那片四叶草:“所以不要怕,宴老师,我将我的幸运分享给你。无论你期待的是什么,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不、不!”宴凉舟反而变得惊慌失措,他猛然抽回手,“我不要。”
那片形状完美,被塑封定格的四叶草从他手中飞出,啪嗒掉在地上。
他像是想要赶走沉游川一般,慌不择言地说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哄我……你明明是想疏远我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是我仗着你心软纠缠你,你才妥协。”
沉游川一怔,原来那时候宴凉舟就已经受伤了,只是他不肯表露出来。
宴凉舟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部裹起来,像是建造起一个阻隔什么的结界:“我知道你在勉强自己,那些监控摄像头……你一定也感到害怕了吧?”
沉游川弯腰捡起那片四叶草,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宴凉舟枕边:“不,因为宴老师在害怕,所以我便不怕了。”
心理有创伤的人总是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偏执之处,更何况他长了这样一张让对方放心不下的脸。
可宴凉舟知道自己的不妥,畏惧自己的失控,他便有着治愈的可能性,因为这代表他心中也在努力地抗争。
沉游川相信他可以克服和改变,也不吝于将这种信任传达出来。
可宴凉舟躲在“壳”里,不肯出声。
沉游川看着那个僵硬又不安的被子包,心里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
小方已经在另一边的窗口处出现了好几回了,一次比一次焦急。
再不出发飞机就要赶不上了。
从疯狂比划的小方那里收回视线,沉游川温声说道:“宴老师,我该走了。你放心,我会认真训练,好好拍戏,每天都给你发消息的。”
他一定会在宴凉舟的注视下,健康,幸福地活着。
柔软而蓬松的“壳”一动不动。
沉游川转身走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
半晌,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结界悄无声息地在侧面掀开了一个小口。
宴凉舟露出发烫的眼睛,沉默、忧郁、甚至是带着点畏惧与谨慎地与那片四叶草保持距离,只垂眼望着它。
他并非不感动,不相信沉游川的决心。
但这之间有一个对方所不知道的巨大问题横亘在那里。
宴凉舟不清楚前世沉游川脸上的伤是什么样的,但他听忠叔简单提起过,沉游川是因为一个陷害而产生的误会,被人在回家的路上埋伏,打斗时为保护朋友被袭击者划伤了脸,从此毁容退圈,失去了刚刚上升起来的事业。
与这次的情形何其相似。
宴凉舟的心直到现在还在战栗不止。
况且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了。
不久前那场综艺的灯架掉落与前世的宴会厅吊灯事件,还有他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的腿,也和前世一样拖累了成导《江湖》的拍摄。
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吗?
沉游川幸运地躲过这一劫,可下一次呢?
他害怕自己不但无法改变沉游川的悲剧,反而成为那个带来厄运,加速灾祸发生的罪魁祸首。
正出神地想着,窗外忽而刮来一阵风,将他枕边轻飘飘的四叶草吹飞出去。
宴凉舟下意识地慌忙去抓那被吹走的幸运。
然后便因为重心失衡差点滚下床去。
他惊魂未定地按在床头柜上,确信自己抓紧了沉游川留下的东西,才长舒一口气。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在惊恐之中把被子踢飞了出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缓缓挪动回来的腿,再抬眼看看掌心的四叶草。
再次感受到自己双腿存在的宴凉舟惊慌地扶着床站起来。
虽然它还又沉又木,与大脑的链接好似很微弱,活动起来十分费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又幸运地重新振作起来了。
怎么办?他拿走了沉游川的幸运!
宴凉舟攥紧了那片的四叶草,惶然不安地挪动两步。
同时他惊觉想起自己最初的“使命”——他本决心要成为给沉游川带来幸运的那个人,他不正是为了这个目标,才靠近沉游川的吗?
怎么能先一步拿走了对方的幸运。
那沉游川之后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假如上帝赋予我不幸的命运,我必以利剑,以长矛,以我全部的鲜血和沉重的身躯,向祂展示我不屈的意志与顽强的心……”
沉游川曾在录音棚里明亮微笑着读起的小诗再次在耳边响起。
不行,他不能这样认输逃避。宴凉舟拍下了呼叫铃。
*
出了门,沉游川和忠叔打过招呼,就被小方连声催促。小袁因为领了宴凉舟的任务,要回剧组去向成导解释情况,也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他们抵达一楼,刚出电梯,就看到魏德嘉推开单元门走了进来。
看见沉游川,魏德嘉惊讶地抬了下眉毛:“游川你还没走吗?你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吧?”
“你也太倔了些,这么点时间还非要赶过来,”魏德嘉叹了口气,众人面前他假惺惺地“宽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放心,凉舟那边我会再好好劝……”
他话没说完,众人身后的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再次打开了。
给宴凉舟做饭的阿姨快步走出来,看见他们还没走远惊喜地喊道:“小袁先生你等一下!”
她满脸喜气地告诉几人,宴凉舟的腿恢复知觉了,所以关于剧组那边的事要重做安排,小袁得再回去一趟。
“太好了!”小方立刻欢呼一声,同时偷偷去觑他沉哥的脸色——果不其然,那眉间已经舒缓下来。
“多亏了沉先生你!你一宽慰,凉舟少爷立马好起来了,还点餐要吃蔬菜虾仁粥呢!”
要知道这两天宴凉舟基本什么都吃不下,病恹恹的把她急得不行。现在一切都好了,阿姨喜滋滋地提着篮子打算去买新鲜的虾。
“是你们精心照顾的功劳。”沉游川谦逊地推辞了这份夸赞。
然后他转过身,冲着脸色算不上好看的魏德嘉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从容地与其擦肩走了出去。
“哎呀魏先生你的肩膀怎么洇血了!是伤口又崩开了吗!你在家多休息几天呀,少爷这边有我们你不用这么着急……”阿姨急匆匆地叫嚷着。
干净明亮的玻璃单元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回归闭合,咔哒一声,锁住了身后某人嘈杂的失败。
第47章
“他还是一直没回你消息吗?”在开车送沉游川去机场的路上, 伍山忧虑地问道。
距离那晚的袭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沉游川在石导的剧组顺利杀青,打算去美国看望山晴,然后陪着她一起前往英国——她的手术就安排在一周之后。
这一个月沉游川就如自己承诺的那样, 每天都会给宴凉舟发信息, 无论是训练时的趣事、困难,还是拍戏时受到的夸赞、责骂, 他总在不断地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宴凉舟却食言了, 他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游仔,不然算了吧。”伍山不忍心自己的好兄弟这么一直被人冷水浇头, “原本你们之间就还隔着……他或许是放弃了。”
“可是那天他的眼睛在向我求救, ”沉游川手臂撑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郊区大片的田野, “虽然没法说出口,但他在告诉我不要放开他的手。”
在凉爽的风中,沉游川转过头来冲着伍山笑:“而且宴老师虽然没有回复,但他不是也一直没有拒绝吗?他很可能每天都在默默地看消息。”
“既然如此,你不如杀过去见面说个明白啊!两个人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多难受。”伍山没好气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我也在害怕吧。”沉游川沉默了一瞬, 突然说道, “大山,那天晚上宴老师是想扑过来为我挡箭的, 我看得很清楚,他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这是一场看起来很儿戏的报复, ”沉游川的声音很轻, “但那到底是弩,如果不小心被射中脖子或是头部,我不敢想象……”
可当时宴凉舟只想着把他推出去,丝毫没有顾及自己。
伍山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来。
车内的氛围一时沉寂下去。
像是察觉到这个话题令好友的心情变得沉重了,沉游川很快转移话题,再次笑起来:“再说你读了那么多虐|恋情深的替身故事,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我不能逼得太紧。因为对宴老师而言,我究竟是能让他在移情之中弥补缺憾的存在,还是在一遍一遍提醒着他过去发生过的不幸,不断唤起他悲伤记忆的存在,这个问题不由我来作答。”
这是沉游川在这次袭击中忽而悟到的道理。
“做决定的只能是宴老师,所以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他告诉我答案。”
机场到了,沉游川下车,给不放心自己的好兄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好了大山,一切顺其自然吧。别像个老头似的皱着脸了,会遭到米溪姐嫌弃的。”
米溪是伍山的女朋友,就职于华京慈善基金会,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溪姐才不会嫌我呢!只有你小子天天仗着张显小的脸坑蒙拐骗,还把我衬得老了。”伍山毫不客气地勾住沉游川的肩膀把他压下来,猛搓他头发,“不过爸爸总还是愿意宠你的,你在此处别动,我去买兜橘子来。”
“滚滚滚!”沉游川笑闹着甩开伍山的压制,“要买也是我去买,等着爸爸从英国回来,带上橘子去检查你节目主持得好不好吧。”
沉游川这次杀青后,陶亮觉得是时候给他接个综艺,提升一下曝光度了。
正好伍山这段时间签下了一个很火的户外综艺节目《与朋友的一天》。
他因为爽朗有趣的性格和引人注目的健美体型受到观众欢迎,很快就从镶边主持人变成了主持型常驻嘉宾。
节目本身是个好资源,又是真朋友罩着的“地盘”,陶亮觉得十分适合沉游川,这段时间基本算是洽谈好了,等他从英国回来就去一期。
“你小子还挺嚣张!行,到时候让你好好看看。”伍山龇牙寒光闪闪地笑着掏出帽子给沉游川紧扣到头顶。
沉游川灵敏躲过伍山的下一步“攻击”,他边跑边调整帽檐,推着行李箱一溜烟跑远了:“好好工作,等我回来!”
伍山笑着给他摆摆手,看着他进了登机口,才叹了口气。
*
“所以那之后你就一直没再和沈游川联系?”开拓完国外市场,大胜而归的宴乐逸高兴地约宴凉舟喝酒,关心起自家孩子的情感状况。
他轻轻摇晃手中的高脚杯,一边欣赏酒液挂杯时的漂亮色泽,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人家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不吭声,现在空了这么多天不好回了吧?”
宴乐逸恨铁不成钢:“你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吗!还有他这几天在英国陪他妹妹做手术,你为什么不去?那名额不是你给的吗?”
“多好的破冰机会啊。你只要人到了,他还能给你甩脸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