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一般美丽的少年少女走过小城古旧的街道,像是盛开在春日里。
少年是少女的眼睛,少女是少年的嘴巴,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完成任务,从医院复查出来,沿着小河边缓缓散步。
春日暖阳融融,河边杨柳依依,桥下的小黄鸭摇头晃脑地游过,水面倒映着并肩行走的两人。
茉莉花串与迎春花丝带轻触又分开,轻触又分开,却始终羞涩地没有牵在一起。
到了一个小桥边,少年转眼看到不远处有卖甜水的小摊位,因为走过去的台阶密集,他就请少女在原地的石椅上坐下休息片刻,他去买了回来。
少女被他牵着导盲棍带到椅子边上,唇带微笑地感受着茉莉花的香气渐渐走远,并期待着他的归来。
少年在摊位上比划着选好两种甜水,在等待摊主制作时,转头却看到不远处陡峭的斜坡形马路上,有一辆没有停稳的小货车正在缓缓下滑。
他的视线又急速移动,看到陡坡的底端正有一个背着书包,步伐雀跃的孩子兴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孩子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应该是在学校得到了什么嘉奖,正满怀期待地笑着,许是在幻想回家后爸爸妈妈赞许的笑容。
因而他没有发现陡坡顶端正直直对着他,向下冲得越来越快的货车。
少年倏尔转身,急切地张口想要提醒对方不要再向前去,提醒街头纳凉的人拉住那个孩子。
可无情的命运已夺走了他的声音。
拼命想要呼喊的少年顿住了,他的眼神从惶急,到茫然,到渐渐变得坚定。
风拂过路边树的新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卷起洁白的衣摆,无声又温柔地飞扬着。
翩跹的蝴蝶扑了过去,用脆弱的翅膀挡住了钢铁冰冷的攻击。
那孩子被猛推出去,愣愣地看着死亡与自己擦面而过,呼啸而去。
蝴蝶再次高高地飞舞起来,飞过闪着碎金的树梢,飞过高杆上唱着老歌的喇叭,飞过灯串不断变换的理发店招牌,最终裹挟着如云一般的柳絮坠落在地。
人群急切又惊慌地围了上来:
“天哪,快叫救护车!”
“小伙子你撑住!”
“有人吗,快来帮帮忙啊!”
……
嘈杂的人声中,少年透过人群惶急着移动的缝隙,望见了远处面容恬静地坐在石椅上等待的,像迎春花一样明丽的少女。
她正有些困惑地侧耳倾听忽而吵闹起来的街道。
真好,幸好。她看不到血肉模糊的自己。
少年静静地微笑着。
洁白的茉莉花在血泊上静静地盛开。
蝴蝶染血的翅膀,轻颤着停止了呼吸。
“卡!”
沉游川从地面上站起来,整个剧组都欢呼着围住了他。
刚才悲伤沉寂的氛围一下一扫而空。
沉游川好不容易从年轻后辈们热情洋溢的彩虹屁中脱身出来,打算回休息室赶紧换个衣服,洗一洗身上的血浆。
结果就在门口看到了苦笑的小袁。
沉游川脚步一顿。
因为他之前就察觉到宴凉舟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尤为介意,为了避免触动他的心理阴影,沉游川专门拜托了小袁今天用工作拖住宴凉舟,不要让他来看自己的杀青戏。
不过看小袁这表情,他怕是没拗过固执的宴朋友。
沉游川低头看了看血淋淋的自己,刚打算退走洗干净再去见宴凉舟,他休息室的门就唰一下被打开了。
“游川。”宴凉舟站在门口,抿唇叫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沉游川只得就这样走过去。
宴凉舟将他拉进去,一下带上了门。
“宴老师,我身上脏,你……”沉游川被他大力推着,直退到墙边的沙发上,跌坐在上面,然后就被宴凉舟直接面对面跨坐在了腿上。
“宴、宴老师?”害怕手上的血浆抹到对方身上,沉游川举起双手,有些紧张地问道。
而向来爱洁的宴凉舟丝毫没有顾及他身上笔挺整洁的浅色西服被他从沉游川身上蹭到了大片红色的“污渍”,直接双手捧住沉游川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不,这简直不像是吻,而更像是一只小兽惊惶地轻轻啃咬着,吮吸着,急迫地恳求着一点安慰。
沉游川刚想说些什么安抚对方的情绪,宴凉舟就停了下来。
他依然紧紧捧着沉游川的脸,眼中似乎蕴着一层水色。
这些天他一直在计划,在反复推敲,在制定了不同方案又不满意地推翻,希望找到一个浪漫而美满的,配得上沉游川的告白仪式。
然而今天又看到《暗恋》的这场结局,看到躺在那里微笑着阖上双眼的沉游川,即便知道那是在演戏,一种强烈的惶恐还是猛烈地冲击进心底。
他忽而明了,爱情是不可等待之事,或许犹豫的那一瞬,就是永远的错过。
他心中带着点悲伤,又有些冲动地搭上沉游川的肩膀。
沉游川望着对方盈盈欲语的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84章
其实望见宴凉舟那双如云如雾氤氲含情的眼睛时,沉游川心里已经明悟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们要在这间算不上宽敞的休息室里,在他首次担任男主电影的杀青戏后,一起顶着脏兮兮的大花脸,开启人生的新阶段了吗?
沉游川感受到嘴里还弥漫着血浆甜甜的回味,那是在刚才的亲吻中被宴凉舟蹭进来的。
想起宴朋友或许做了很多种方案, 最后却因为一个出人意料的时刻情难自抑, 沉游川忍不住微笑。
也好, 生活本就是充满意外和惊喜, 或许很多年之后, 他们会因为回想起这个慌乱却有趣的“开始”而会心一笑。
不可否认的是, 在期待和欢喜之中, 沉游川心中还升起了些许紧张情绪。
他屏住呼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砰砰跳起来,因为幅度太大,甚至砸得他的胃有些隐隐作痛。
事情会顺利吗?世间都说好事多磨,好像在一件重大事件即将成功的前夕,总会有一些波折。
但他和宴凉舟似乎也已经为此磨了许久了。虽然有点猝不及防,沉游川觉得他们或许已在心里做好准备,早早期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了。
可能是今天戏份紧没顾上吃饭, 他一直没有感受到饥饿的胃部此时开始有点抽搐的痛感。
沉游川熟练地压下那份痛感带来的反应,继续专注地望着宴凉舟。
宴朋友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强作镇定地把自己的视线转回来。
沉游川看到他勇敢的,坚定的,带着点欢喜的笑容。
“游川, 我喜欢你。”他表情笃定地又重复了一次,“我喜欢你。”
言语间,淡淡的粉色渐渐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蔓延, 从耳廓,到脸颊,再到修长的脖颈。
沉游川有些想笑表情看似镇定,却整个人变得粉扑扑的宴朋友,可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资格笑对方的。
因为他头顶好像也在冒烟,脸颊也在滚滚发烫。
趁着宴凉舟羞涩垂眼的间隙,沉游川再也无心顾及手上的血浆是否会弄脏对方的衣服,他直接伸出手拥住了宴凉舟的腰,在对方倏尔抬眼望来的时刻,也认真地回复道:“我也喜欢你,宴老师。”
两人目光相对,情不自禁地挨近又挨近,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又交换了一个黏黏糊糊,充满温情、甜蜜与珍惜意味的吻。
“好甜。”沉游川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轻轻蹭掉宴凉舟嘴角红红的血浆,带着点小小的抱怨说道,“这下好了,以后每一个拍戏要含血浆的瞬间,我都会回想起宴老师你。”
“导演肯定要批评我,说游川你拍吐血受伤的戏,要悲情一点,坚毅一点,笑得那么甜蜜怎么能行。那我就要和导演说,这都怪宴老师。”
知道他在逗自己,宴凉舟有些羞恼地抓住他摁在自己唇角的手指,像是故作威吓实则撒娇的猫,用圆溜溜水润润的眼睛吓唬他:“明明是你自己不专心,还要怪我!”
沉游川又捧住他的脸,贴过去蹭一蹭:“宴老师你这样让我怎么专心。”
他甜蜜地哀叹:“你真是太小瞧自己的杀伤力了,我怎么可能经得住啊。”
被他这样“夸赞”,宴凉舟忍不住笑起来。
他转过脸来。两人的唇又自然而然地贴在一起。
这次是一个绵长、炽热、激烈的吻,唇齿交接,凶猛的吮吸,烈火在舌尖燃烧,电流在贴合处传递。
宴凉舟感受到自己的后颈被沉游川的手完全包裹住,对方牢牢地撑住他,让他无路可退,却又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被青年的触碰前后夹击着,酥麻之感从口腔到后颈沿着脊椎一路向下,一阵又一阵,电光石火,噼里啪啦地在他的灵魂里炸响。
受到这来势汹汹的“攻击”,他浑身上下好像都在宣告着投降,手脚在颤抖中发软,渐渐变得无力。
他的腰不肯听他指挥,有些讨好似的软软塌下去,亲热地贴上青年紧紧揽着他的手臂。
可它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讨好退让只会换来对方更凶猛的攻城略地。
宴凉舟在这个如狂风暴雨般的吻中渐渐沉溺,他有些缺氧的大脑开始感到眩晕,但心底汹涌的情感却仍驱使着他努力回应,向前贴去。
直到再次听见自己鼻腔里哼出的令人羞耻的声音,宴凉舟终于带着几分羞愤,以及一定要说完未竟之语的坚持,慌乱地在青年肩上砸了几下。
感受到对方这力道绵软的投降似的反击,知道宴朋友已经到了极限,沉游川停了下来,却在拉开一小段距离后仍忍不住用含笑的眼睛望着他,轻柔地琢吻着对方潮红的脸颊安抚着他。
宴凉舟急促地喘息着倚在他的臂弯里,用有些湿乎乎的眼神望着他。
这种温情而缱绻的氛围似乎比直白的接触更加令他害羞,他别过脸去,带着点小小的鼻音嘟囔着:“我想了那么久,最后却……”
宴凉舟看着这间装修简陋的休息室,又望了望两人身上蹭来蹭去抹成一片的红色“血迹”,叹了口气:“都怪你。”
他今天来看沉游川的杀青戏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应激”。
毕竟他前世已经在电影里看过很多次这个情节,而演员的工作场景对他来说又太过熟悉。
不过是像寻常那样陪伴青年工作,他甚至已经想好在对方杀青后要如何祝贺,如何庆祝他顺利地完成了他的第一个男主角。
可当看到沉游川目光涣散地躺在那里,身下的血迹缓缓蔓延开来,看到他带着点悲伤与遗憾,又有点温暖与释然的笑容时,宴凉舟突然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知道那是假的,但他无法再看下去。
他匆匆离场躲进沉游川的休息室里,因为再停留下去,他害怕自己会像一个疯子一样冲上去抱住他。
是他一叶障目没有想到,此时的情感与彼时已大不相同,荧幕里的人和活生生的沉游川又有不同,那么他的心境又怎会一样呢?
“都怪你演技太好。”宴凉舟有些抱怨,又有些羞愧地睨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