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若是不捡你,你早死在那村子里了!”邱戈说,“你如今说这些漂亮话,又不能真的让师尊那时不去捡了你!你这畜生,虽说我干曜门中是对你不好……可这天底下,哪个灵修过得好了?你比他们多了多少体面,你自己不知道吗!?”
沉怅雪懒得理他,没吭声。
他的沉默却被对方当成是被戳中心窝的心虚。
邱戈冷笑一声:“师尊说得没错,你果真就是个白眼狼!当年救了你,助你开悟教你剑法的又不是玉鸾长老,你如今却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你真当玉鸾长老会全心全意偏爱你不成?他若有一日知道了你是个兔子,只会厌恶极了你!”
沉怅雪听得扬了扬嘴角,笑出了声。
“笑什么?”邱戈说,“你真当自己被真心对待了?别傻了,玉鸾长老门下可有个跟他同是异灵根的白忍冬呢。你就算天赋异禀,可终究也不是万里挑一的异灵根!”
沉怅雪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
“你好自为之吧。”邱戈最后道,“你就算也有天分,可终究比不过他那异灵根。玉鸾长老也只是看你可怜,这些天才会对你关爱有加……等这股劲儿一过,他自然是会更偏心天分高的。再等他知道你是灵修……呵,你在玉鸾宫也好不到哪儿去。”
沉怅雪没回答。
他继续闭着双眼抱着双臂,装作没听见。
上玄山宫内。
走到宫门口,又回身向宫内的掌门行过一礼后,钟隐月转身和耿明机一同离开山宫。
两人刚在掌门跟前挨了一通教训——一场长老大会,上玄山宫的一套金贵茶具立马没了三杯茶盏,两个人在会上不要钱似的又砸又摔,不被留下斥责才怪。
掌门瞧着是挺生气,两人都没敢抬头,乖乖低着头挨了一顿批。
小半个时辰后,掌门才将他二人放出山宫。在宫门口再次给掌门行了一礼后,钟隐月就和耿明机一同离开了。
耿明机显然不想跟他一道走,没走几步就怒气冲冲地一撞他的肩膀,越过他直直离去,气得两只袖子甩得飞飞。
钟隐月看得想笑。
钟隐月跟在他后面,下了上玄山。
到了山门,他看见耿明机又瞪了沉怅雪一眼。
耿明机张开嘴,似乎想和沈怅雪说什么。不过话还没出来,钟隐月就跟在后面下来了。
耿明机闭上了嘴,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知是想了什么,耿明机突然朝他冷笑一声,带上邱戈就走了。
他最后的冷笑突兀又奇怪,钟隐月愣了愣,下山来的脚步顿了一顿。
直到耿明机带着邱戈下山去,钟隐月又抬起步子,跟着下到山门来。
“他笑什么?”钟隐月问。
沉怅雪已经把剑挂到了腰上,直起身来,站在门口等候他。
闻言,沉怅雪跟着往干曜长老离开的方向望去:“我也不知。或许没什么深意,只是被师尊气得太过,又无法发泄吧?”
钟隐月唔了声,却隐隐感觉没那么简单。
耿明机这一笑,钟隐月才忽然想起,之前沉怅雪还在白忍冬觉醒那日来过玉鸾山上,试图刺杀他。
那定然不是沉怅雪做的,是干曜操使他来做的。
耿明机又为什么要做这档子事?
而且,他又是怎么操控沉怅雪的?
命锁可没有能将人如傀儡一般操纵,事后又不会让此人留下记忆的好用技能。看沉怅雪这个样子,他定然是不记得有这件事的。
钟隐月想着,转头望向沉怅雪。
沉怅雪一直在看着他,钟隐月一看过来,两人便四目相对。
沉怅雪眨巴眨巴眼,一脸乖巧听话且无辜,两只手也负在身后,正等着钟隐月说话。
他最近这么粘他又听话,要是记得这码事儿,早就说出来了。
钟隐月想不明白,于是暂时放弃思考。
“那回家吧。”钟隐月说。
沉怅雪点点头。
夜晚的时候,钟隐月坐在案前。沉怅雪坐在他侧边,案上摆着些菜饭汤食。
两人坐在一块儿吃着饭。
吃了几口,钟隐月随口问了两句沉怅雪的近况。
“宫中的师弟师妹人都很好。我病好之后这几日,他们都来看过我。”沉怅雪乖乖回答,“师尊不用担心。玉鸾宫的师弟师妹们都是师尊悉心教导过的,都是心性纯良的好孩子,不会欺负我。”
“这我知道。”钟隐月咽下口中饭菜,“再过两日,就该进秘境了。虽说你入了玉鸾宫,但还是剑修的路子更熟些,不用非随着我修行。且你在剑修之事上有天赋,也是元婴期的剑修了,早已摸清了门路,不必非要谁领在前面再教你什么,此后修剑与修道同样,都是靠自己摸索的。”
“若是怕走火入魔,我能在一旁帮你守着,你不必担心。”钟隐月说,“那秘境里应当也有剑法道籍。到时候我寻来,都给你。”
沉怅雪点着头:“劳师尊费心了。”
“应该的。我又不是剑修,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反倒已经是对你多有亏欠了。”钟隐月叹气,“等过几日入秘境,你别跑远,一定跟在我旁边。”
沉怅雪继续点着头:“好,我帮师尊照拂师弟师妹。”
“那用不着你,你顾好自己就好。”钟隐月说,“把自己照顾好,听到没有?”
沉怅雪又用力点了几下头。
他低头小口小口地扒饭吃,始终没怎么抬头。他在钟隐月跟前就这样,总是低眉顺眼的。
钟隐月越看越喜欢他,不自知地笑了笑,也低头扒了口饭。
两人之间无话半晌,都在吃着饭。
“师尊。”沉怅雪突然叫他。
“嗯?”
“我有一事想问师尊。”沉怅雪踌躇着将碗放下了一些来,“师尊,是为什么喜欢我?”
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钟隐月动作一顿。
他嘴里还有半口饭没咽,也刚探出胳膊,拿着筷子去夹离得稍远了些的菜。
钟隐月讪讪收回夹菜的手,转过头,望向沉怅雪。
沉怅雪端着小半碗饭,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又茫然。
钟隐月突然发现,他这一双眼睛当真很兔子。
并非是像,而是当真是实打实的兔子,圆溜溜的,瞧着也真是无辜。
钟隐月问他:“你刚说什么?”
“啊……”沉怅雪小声了些,“弟子想问,师尊,是为什么喜欢我……师尊不愿说吗?”
“那倒不是。”钟隐月说,“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弟子好奇。”沉怅雪将筷子往碗里塞了塞,微微低了低头,眼神往别处飘去,语气也又低几分,“我……我觉得这世上,比我好的,比我修为高深,实力强劲的,比我皮相漂亮的,更值得师尊喜爱的……大有人在……为何,师尊就喜欢我呢?”
沉怅雪不敢抬头看这边,钟隐月看到他耳尖都红透了。
第61章
沉怅雪不敢抬头,眼睛低低望着别处。
他一手握着碗,另一手握着筷子。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悄悄拿筷子往白饭里戳了几下,又往外拿出来一些,在空的地方打起了圈。
撞到碗边,那双玉筷发出了些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
钟隐月轻笑了笑,就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钟隐月说。
沉怅雪一怔,缓缓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他。
钟隐月继续补充道:“说实话,的确有很多人问‘大家是怎么在这么多人里面选上自推’……就是为什么会选这个人喜欢。毕竟话本这东西又不只有一本,到处都是,话本里的人更是多得和天上的星星一般。”
“这些理由,有人说得出来,有人就说不出来。喜欢这东西,有人确实是会有个契机,但也有人就是没有契机。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喜欢。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再说了, 不用非得有个理由吧?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都非得要一个理由。”
“啊……这倒确实。”沉怅雪声音慢吞吞的, “那……师尊,有希望我为师尊做什么吗?”
这下钟隐月愣了:“啊?”
“师尊来到这里,一直为我着想,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沉怅雪红着脸望着他, “师尊若是想从我这里要些什么,想让我做些什么……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沉怅雪越说脸上越红。
桌案边上灯烛照映,烛火微摇。
这些话对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过于难以启齿,沉怅雪说得声音颤抖,耳朵也已全部红透,握着碗筷的双手都禁不住用力握紧起来。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钟隐月就算再神经大条,这话落进耳里,他也隐隐猜到了沉怅雪是什么意思。
钟隐月腾地涨红了脸,直骂自己心思肮脏。
他不愿往那边想。
他一边觉得全是自己心脏多想了,一边哈哈干笑:“不是,你在说什么……”
沉怅雪抿紧嘴。他低敛眼帘,缩缩肩膀——显然,他没有多少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的勇气。
“师尊……不是喜欢我吗。”
沉怅雪讪讪着,扯了扯自己胸前衣襟,以此暗示了下,还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还真是那个意思! !
“说什么呢!”钟隐月惊道,“我不用你做到那份上!”
沉怅雪又愣了愣,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钟隐月说,“我用不着你还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什么都不要我的吗?”
“对啊!”
沉怅雪说这些话,钟隐月震惊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