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高兴,钟隐月当然能为他做所有能做的事,不能做的也可以努力把它变成能做的。
只是……
钟隐月开始忧愁,不知该把白忍冬送到哪儿。
昨晚被沉怅雪哄得头昏脑涨,他一个嘴快就说了会送到干曜门。
可真能把白忍冬送到干曜门吗?
他这次也算是改好多了,没再像原文那样走偏。如果让他去干曜门,怕不是又要变回原书剧情线那般了?
他这次的确是好多了。
钟隐月这么想着,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暗暗将整本书里的白忍冬单独剖出来,回味了一番。
这么一说,原书里白忍冬的性格就是一个阴郁的一根筋,眼里就只有修为和剑法的阴暗地雷男。
之前看书时有沉怅雪在旁边为他的那股阴暗劲儿中和还不显,这会儿钟隐月再细细回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这本书来的。
白忍冬的性格有点糟糕。
离开沉怅雪,钟隐月终于慢了很多拍地回过味儿来了。
他突然又慢了好几拍地再想起来,这原文作者好像脑子就有点病。
钟隐月看书不看人,网文作者的瓜没吃过几口,也没听过。他隐约记得似乎听过几句流言,但这会儿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的破事儿这会儿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忍冬……不论如何,得让他避开干曜门。
毕竟他是主角,这个秘境篇乱成这等破样,他也按着剧情线拿到了他的剑。庆典上钟隐月那般拦着,他也以炸了玉鸾山山头为代价觉醒了异灵根。
有些不能避开的大事,似乎就是不能避开。若是送回干曜门,等他日后说不定真的又被偷袭,干曜长老说不定又要来抓沉怅雪去秘境找死。
不论如何,钟隐月得规避一下风险。
再说也不能让他更长歪。
可说起来,青隐刚刚在里面的书房里说的那些话,同样让钟隐月在意。
如果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就证明白忍冬其实也没长好到哪儿去。干曜门的成长环境因素虽然也是一部分,但他说不定骨子里其实就不是什么好的。
他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好久都没开口。白忍冬在一旁等得久了,终于是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师尊……”
“嗯?”
“弟子方才说的……”白忍冬小声道,“师尊,师尊能听弟子说吗?”
“你说。”
“其实……弟子,昨日被传至干曜门,是因为中了法术!”白忍冬咽了口口水,“师尊,是沉师兄将弟子带离师尊身边,到了一处空地,为弟子布下法术,把弟子送到干曜门那边去的!”
钟隐月睁大了眼睛。
他歪歪身子,一脸疑惑地把上半身前倾过去:“他把你送走干什么?”
白忍冬一哽:“弟子也不知……可是师尊,此事千真万确呀!”
“可说什么千真万确,都只是你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啊。”钟隐月说,“你可有什么实证?”
“我……”
白忍冬活跟喉咙里卡了块石头似的,“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哪儿会有实证。
钟隐月想笑。他努力憋住,板着一张疑惑怀疑的脸道:“再者说了,沉怅雪那是天决门的门面。这天决门是天下第一,他沉怅雪更是门里数一数二的剑修,还曾是干曜门门下最出名的首席大弟子。如今到了这边来,就算是移籍了,那地位也是未变的。”
“他这般修为,为人更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从不厌弃嫉妒同门,平日里有什么事都会照顾着师弟师妹。这才与你呆了几天,他有什么理由要在秘境里铤而走险把你送走?有什么好处?”
白忍冬更无言以对了,脸憋得通红。
“师尊!”白忍冬说,“师尊,我是真的被沉师兄传走的!沉师兄在将我送走时,还曾对我说……‘进地狱吧’!”
“说的什么?”
钟隐月莫名其妙。
见他仍是不信,白忍冬干脆扑通一声跪下,砰地给钟隐月磕了个头。
“师尊!师尊就算再偏心沉师兄,可沉师兄都已对我下如此毒手了!这次幸好是落至干曜长老之处,若是他将我送至终焉之地,我岂不是连在此处向师尊禀告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尊是仙门长老,修道之者不可偏心,须得心怀苍生,胸有天下大公,方能得封仙位!这是师尊的教诲,师尊万万不可偏心沉师兄!”
还不让偏心了。
钟隐月心中呵呵地笑,面上无动于衷。
“行了,别说用不着的了。”钟隐月说,“我若是真如你说的谁也不偏心,你早死在山头上了。”
白忍冬沉默。
钟隐月继续:“没听懂吗?我是说,我若当真不偏心,所有人一视同仁,你都不知道被冻死在山头上多少回了。倒是你,你嘴上说着不能偏心,可你是否瞧见邱戈和窦娴是如何对他的了?在原来的山门里便不得重视,空有其名,干曜长老在大会上随口就能污蔑他偷盗,你想没想过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不知真相,猜想也能猜出个大概吧。”钟隐月说,“这般的人,来了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来就生了大病。他那样温和随意什么都行,我不偏心,谁偏心他?你瞧瞧你,你偏心他吗?”
“……”
“你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的,你若说你糊涂你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钟隐月说着,站起了身来。他捻着手中玉珠,慢悠悠地往外走,“仔细想想,我倒不是不了解你。你从前自卑胆小,生怕会被逐下山再去流浪。你日日吃了这顿没下顿,你怕了蓬头垢面与狗抢吃的的日子。”
“所以你即使在这儿不被人当人看,被赶出去扫地冻得满手脓疮,你也认,因为至少我给你一顿饭吃,至少你师兄师姐还是好的,会关心你,多给你些饭吃。”
“你需要那些饭食,所以你留在这儿。”钟隐月背对着他,“你没有灵根,所以你认了。你很恨自己的平庸,所以那些饭你都是咬碎牙咽进肚子里的。”
“你恨自己,你又不得不接受就得这么平庸地在山上过一辈子,蹭一辈子吃的。可是你后来有了异灵根,一瞬间就变成了人上人。”
“你这个人,剑法便向来爱剑走偏锋,雷术更是,所以人也向来极端。”钟隐月说,“无灵无根时极度自卑沉默,一朝天赋异禀又更是自视甚高。你如今,越发眼里容不得沙子了,不许旁人不喜爱,眼下连我偏爱谁都要来指点一番。”
白忍冬的头埋在臂弯里,没说话。
“若论偏心,你炸了玉鸾山时,我不问责,你怎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你习雷咒又炸山宫,怎又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你随我卫道,我只赐你一人宫中上等仙剑时,你怎不说我偏心你,心无大公?”
“心在你身上,便不是偏心。待我去关怀另一身世比你更凄惨的弟子,便是心无大公?”
“不要将话说得这般漂亮了。直说如何?你就是想要所有人的喜爱,不是吗?”
白忍冬搁在地上的手猛地攥紧起来。
他声音弱弱地辩解:“师尊误会了,我没有此意……”
钟隐月冷笑一声。
“你若只说沉怅雪对你下黑手,我便也不会说这些。你骗得过那几个小孩,骗不过我,我比你都要更了解你一些。”
钟隐月朝他一笑,“你沉师兄的事,我心中自有定数,不劳你在此处多忧心了。回去吧。”
钟隐月不愿再多说,说罢就要走。脚刚抬出去,白忍冬又喊:“师尊!师尊留步,弟子还有事要说!师尊可以误会弟子,但为了师尊,为了玉鸾山宫,请师尊听我说到最后!”
钟隐月:“……”
怎么还跟玉鸾山有关系了?
第72章
钟隐月虽然很想一走了之,但他又想听听白忍冬还要说什么。
于是他停了下来,转过头。
他一言未发,但面上一挑眉, 无言地用表情示意白忍冬继续说。
见他给机会,白忍冬面上一喜。
白忍冬忙说:“这次秘境之行,弟子与干曜门的人同行时,听干曜门的师兄师姐和干曜长老说……沉师兄的事,似乎……另有隐情。”
钟隐月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笑了声,把身子转回过来:“什么隐情?”
“弟子……也尚且不知。”白忍冬说,“只是干曜长老说, 沉师兄……其实,根本不必敬重,他其实是这山门中,最……”
后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白忍冬嘴唇哆嗦了几下,始终没说出口。
他说不出来,钟隐月也不说话。
好半晌, 白忍冬才终于把后面的话憋了出来:“干曜长老说,沉师兄……其实,没有天分,还曾经在暗地里因此背叛过干曜门!”
钟隐月:“……”
钟隐月突然知道传谣是怎么越传越离谱的了。
钟隐月问他:“你信吗?”
白忍冬又砰地把脑袋磕了下去:“师尊,弟子也是不信的!可是此话是干曜长老说的……弟子只是觉得长老话中有话,是在暗示什么,所以,想来把这话告诉师尊!”
“若是干曜长老当真话中有话, 沉师兄若当真叛离过干曜门,那日后还有可能叛离师尊的!师尊, 不论如何,既然干曜长老说了此话,此事就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弟子知道师尊偏心沉师兄,可是师尊,事关玉鸾山呀!”
他的话太长,钟隐月听着听着,就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到了一旁的桌柜上。
他半倚着桌柜,捻着手上玉珠,听完这些话,噗嗤笑出了声。
他笑得跟听到了个什么笑话一样,闷声笑个不停。
白忍冬被他笑出了一后背冷汗,跪在地上,忽然不敢动弹。
钟隐月笑着,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玉珠在手掌上缠了几圈。
他突然猛一抬手,啪地将玉珠摔到地上。
登时珠碎玉裂,侥幸没碎的几颗咕噜噜地滚了满地。
钟隐月一句话都没说,回身就走了。
白忍冬跪在原地,一动没敢动。
钟隐月登登出了山宫,没注意到一旁的宫墙外,站着一个青隐。
青隐目送他气冲冲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