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影一怔。
黎黛故意逞凶,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父子俩,表面说是探我班,其实是来探小猫的班吧?”
“……”段知影微微错愕,面对母亲的“发难”,显现一瞬的无措,“不是……”
然而,黎黛向下的唇线没绷多久,很快就扬起来,伴随轻巧的笑,眼角的淡纹层层重起,“好啦,开玩笑的!”
段知影眸光滞住。
黎黛摸着小猫,轻笑道:
“好久没感受到家里闹腾的氛围,我以为可以顺势开个玩笑。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
段知影眸光摇晃,有风经过,吹拂他碎发,连带着本固执的瞳色也碎冰般摇荡。
他低低说了句:“没有不喜欢。你以后可以说。”
“真的?”
“嗯。”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出现这样闹腾的氛围?”
“……”
这个问题的份量,比今天所有的发问都要重。
以至于段知影迟疑了€€那,以至于黎黛明明看出了他的犹豫,还是硬撑着没撤回,非要等一个答案。
好在,黎黛心满意足地听到了段知影的应允:
“会的。”
黎黛灿烂笑起来,“好。我相信你。”
转眼到段知影该赴商务之约的时间点,他最后呼噜呼噜小猫的毛,就和黎黛辞别了。
趁段南寻尚未回来,黎黛先抱起妙妙,与小猫对视,悄悄说:
“果然,我不是这个家唯一的粘合剂了。宝宝,咱俩以后要一起合作咯?”
她屈起手指,虚握成拳,悬在小猫的爪爪前。
出乎她意料地,她还没将拳凑近,就见妙妙先握紧粉白的爪爪,主动靠过来,和她的拳尖碰了碰。
好像小猫本就知道,人类有碰拳为誓的约定方式。
黎黛一愣,眼眸稍抬,对上小猫纯粹如辽阔碧海的蓝眼睛。
小猫没偏没移,笃定地看回人类。
和其他小动物不同,这只创造过无数奇迹的小猫,似乎更清楚对视的价值。
黎黛眨眼回神,自言自语叹笑:
“戏拍多了?刚才我居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第43章 开端
段南寻打完电话回来时, 就见休息区只剩黎黛和小猫,段知影已然离开。
见状,段家主理所当然走过来, 要接黎黛怀里的小猫,却被黎黛抱着猫避了下, 没给。
段南寻脸上刚显露疑惑之色,就听见黎黛冷酷命令:
“坐下。别碰。”
“为什么……”
“让你别碰就别碰。”
段南寻不理解, 但听话, 老实坐在了另一边的位置上,拇指捻着衣末反复摩挲,许久才忍不住转头看她, 开口:
“猫……”
黎黛审讯似的, 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欺负你儿子?”
“我什么时候欺负了?”
“抢人家小猫。”
“那是他……”段南寻仰头, 微张的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还是合上,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高贵。
“认了就行。罚你不许碰小猫。”
“什么!……咳咳。”突然提高的音量引得周遭视线投来,段南寻秒收敛表情, 一副平日端严肃穆的姿态, 待到周遭视线退散,才压低声音,“本来众目睽睽就不好碰你, 现在连猫都不给我,你这罚得有点狠了吧?”
看好戏的小猫一歪脑袋:
原来对段南寻来说,不让碰就是很严峻的惩罚了吗?
“都怨你。”这才注意到在场并非只有夫妻二人,黎黛嗔一声,摸小猫,“光和你说话, 我都忽略了妙妙。”
妙妙宽容地蹭黎黛掌心:
没事。好看爱看。
“反省了吗?”黎黛问段南寻。
“反省了。”
“错哪儿了?”
“……”
妙妙:经典“错哪儿了”,经典“答不上来”。
毕竟是多年夫妻,黎黛还是没有多为难段南寻,叹了口气,问怀中小猫,“愿意陪你爷爷一会儿吗?”
“喵~”妙妙点头。
段南寻虽在外塑造出一种纵横捭阖的大佬形象,可在小猫面前,却意外地坦诚,甚至远比在亲儿子们面前坦诚,以至于坦诚得颇有谐星风范。
所以,妙妙早就不怕段南寻了。
甚至,丁点大的小猫,还有点反客为主想“哄”年上大佬段南寻的纵容。
见小猫不反感,黎黛才把妙妙递到段南寻手里。
被男人双手小心捧着接过,妙妙明显感觉到,这个人舒了一口气。
段南寻本因焦灼而暗暗跺着的鞋尖,在指尖被小猫柔顺毛发安抚时,得以安定下来。
因为有过与段书逸和段知影相处的经验,妙妙已然明确,段南寻这是躯体化得到缓解的信号。
“过去是我傲慢了,觉得妙妙不过是一只小猫,那俩小子抢来抢去,实在丢脸。”段南寻忍不住感叹。
“现在知道我说得对了?”
“夫人诚不欺我。妙妙是最特别的小猫。”
妙妙:夫人诚不欺我。姓段的真的都有病。
不是骂人。
是真有病。
上一幕拍摄完毕,下一幕暂时没有黎黛的戏份,她中场休息的时间得以拉长。
因而夫妻二人有足够的闲暇,一边撸猫饮茶品甜点,一边在水木清华的煦风中谈闲散闷。
大概是段知影带来的糕点多了点手作复古味儿,二人聊着聊着,情不自禁回忆起旧日时光。
小猫便也得以从二人的对谈中,拼凑出段南寻的情况,以及段家的往事€€€€
“姓段的都有病”,并不是什么段家基因里的劫数。最初确实罹患心理疾病的,只有段南寻一人。
段南寻得了皮肤饥渴症。
顾名思义,有人嗜甜,有人好肉,有人酗酒,段南寻渴的是肢体接触。
一旦皮肤的渴望得不到满足,段南寻就会躁郁难安。
也因而那天黎黛进组出差,宅中新仆还在猜家主低气压的原因,经验丰富的老管家却知道如何为家主排忧,主动提醒了小猫单独在家的情况。
这样的病情,便是段南寻最大的弱点和隐患,在竞争对手虎视眈眈的观测中,很可能成为厮杀中被利用的抓手。
因而在外露面,段南寻需要时刻绷紧神经,营造无懈可击的,甚至冷漠无情的形象。
若非如此,不可能将祖上承接来的摇摇欲坠的生意,打拼成如今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家业尚未稳固时,保护彼时在演艺圈还未站稳脚跟的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稚子。
怕童真稚子无意对外泄密,段南寻干脆在家扮演那个“严父”的形象,与黎黛的“慈母”角色达成动态平衡。
面具戴久了,就长在脸上了。
久而久之,连段南寻都习惯了这样的伪装和枷锁。
他的弱点,曾只有黎黛与老管家知道。他的枷锁,也曾只敢在黎黛面前解开。
但黎黛有自己的事业,段南寻亦是如此,二人不能总形影不离,时间一长,难免成为夫妻二人的负担。
段南寻并非没找过其他缓解焦虑的方式,但都如饮鸩止渴。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肌肤的渴望便更清晰。
高尔夫或网球运动后,肌肉得到释放,那温情的触碰更成为需求。
因而,段南寻只能百忙中抽空找到黎黛牵手拥抱,要么,就只能沦为亲生儿子眼中,阴晴不定的父亲。
€€€€这与他一直以来对家庭的执念,背道而驰。
段南寻的执念,要追溯到他患病的原因,即其原生家庭:一个完美符合大众刻板印象的落魄富豪家庭。
段南寻的父母相识相恋于段氏尚未落寞的时期,优越的家世滋养爱情,他见识过年轻的父母浓情蜜意的模范夫妇模式。
也因而,当企业落魄,父亲性情大变,母亲忍辱负重,酗酒、咒骂、争执、疏离,甚至后来的谎言与背叛,夫妻亲子关系的多重破裂,便也成了段南寻的心伤,诱发了他的皮肤饥渴症。
一场空难,结束了段南寻少年时期最后获得亲情的可能。
有人经历这等遭遇,可能会踏上父辈的老路,也成为暴力凉薄的父与夫。
有人经历这等遭遇,则会做截然相反的决定,比如段南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