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让娄元旭给他解开绳子,可娄少爷打量着他,那眼神里无端有些偷摸似的,卫衔雪才想起这人的名声。
他往靠门的那边挪了些座,娄元旭这才轻飘飘地说:“蕴星楼你也别去了,我直接让人送你回府,你今日怎的不报褚寒的名字,你要是说了他,林€€应该不敢这么为难你。”
卫衔雪眉头一拧,“娄少爷说笑了。”
娄元旭躺坐在垫子上,挪开的视线一时又落回来,“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还有些皱眉,“我倒是第一次见你,你这意思,是还敢去见三皇子?”
“还是说……”娄元旭自己“嘶”了一声,“你和褚寒没我想的那个关系?”
“不可能。”娄少爷自己品着,“他江褚寒想要的东西,哪有不千依百顺的。”
“……”卫衔雪竟一时插不上他的话,可娄元旭是两句都说错了,他沉着眉,“今日解围之事我铭记于心,可娄少爷应当是误会了什么。”
娄元旭打量的目光凝在卫衔雪那双眼睛里,他忽而一笑,“你生气了?”
“本少爷好歹也是给你解了围,你怎么也没理由记恨上我吧?”娄元旭琢磨着想了想,“不过若是本少爷被人绑了出去羞辱,现如今也是生气的,前些日子的事我也听闻了,娄家旁支的事在我看来有些自讨苦吃,兄弟情深的戏演起来没意思,还不如看寒世子这边的苦情戏。”
“怎么?你对他江褚寒没意思?”
卫衔雪从前只听说娄元旭是个纨绔少爷,同江褚寒做戏的成分不一样,可他这人出奇的通透,能洞悉人心似的€€€€卫衔雪今日确实是生气了。
走在街上也能被人绑了带去羞辱,他蒙着眼睛听到四面涌来的马蹄声的时候,过往的记忆无一不在脑海里奔涌,事到如今他也还要被人绑在马后拖着游遍长街吗?
可现在他的恼怒都还只能藏在心里,到了最后靠上一点他和江褚寒不清不楚的关系,不明不白地把仇怨重新咽进肚子,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卫衔雪一双眼睛其实生得水灵明亮,藏起情绪来几乎信手拈来,他有些轻巧地对娄元旭笑了一下,“娄少爷觉得我和世子是什么关系?”
那一笑娄元旭无端觉得后背发凉,他心里只生起一句:他江褚寒是不是疯了?
“算了。”娄元旭撑了下腰,“没苦硬吃的人本少爷还真劝不了。”
他从坐垫下边摸出一把匕首,示意卫衔雪凑过来,娄元旭帮他把手上的绳子割断了,“方才不敢给你解绳子,是怕江褚寒误会我动了你,这会子看你对他没什么意思……”
娄少爷风流地笑了笑,“你要不要试试跟我?本少爷可比他解风情多了。”
“……”卫衔雪揉着手上留下的红痕,“娄少爷可以和江褚寒试试。”
“你……”娄元旭竟然还给卫衔雪噎住了,“一句话也口不留情,来日若是得了势,得罪你的人还不知道要死在哪里。”
卫衔雪置之一笑,“娄少爷说笑。”
“你这身衣服湿了吧?”娄元旭目光指了下卫衔雪座位旁边的箱子,“里边有套衣服,你拿去换了,我明日找江褚寒要银子。”
卫衔雪几乎在草场上打了滚,衣服何止是湿了,他没有法子,只好去拿了衣服,“这事劳烦不了世子,银子明日就给娄少爷送过去。”
卫衔雪捧了衣服起身,要从马车上下去,娄元旭还想拦他,动身的时候却不觉“嘶”了一声,“你衣服……”
卫衔雪必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他的目光落了下娄元旭的腰间,“少爷身子不便,就不必送了。”
“……”娄元旭没拦着了。
卫衔雪从马车上下来,眼见着娄家的马车离开。
他沉下眼,眼里的冷意也就不必藏着了,卫衔雪抱着衣服往前走了不远,正巧遇上了降尘着急赶着的马车。
第52章 :罚酒
蕴星楼。
近来算是多事之秋,酒楼装点气派,却也已经将上头装饰的彩绸撤了。
临近午时,楼上雅间人差不多齐了,林€€那伙人出门教训了人,这会儿还都赶过来赴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坐在三殿下身侧给他倒了酒,“殿下,这时辰都要到了,人不会不来了吧?”
“他敢?”褚黎被人捏着肩,撑了下身,“从前看着点别人的面子,这会子他可是连给他撑腰的人都没有。”
林€€心里头动摇了分,“殿下所说的是……”
“这你都不知道吗?”褚黎几乎翻了半个白眼,有些无可奈何的,但他刚要开口,雅间的门被敲响了两声。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门口道:“殿下,人到了。”
随即雅间的门打开,门口剔透的水晶帘子被只手拨起,一个些微单薄的身影跨进了门,席间顿时望过眼去,有些安静下来。
卫衔雪站在门边,他也不朝旁人看,直接对着褚黎的方向揖手拜了一拜,“拜见三殿下。”
褚黎挑起眼来看他,一坐一站,他像是拿下巴看人,其实卫衔雪这张脸生得有几分合他的眼缘,只是这人杵在他面前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是触了他的霉头。
“这人在坐的可还认得?”褚黎倚着靠椅,示意身旁给他捶肩的换个边,他没等席上有人应和,就接着道:“卫衔雪,怎么也算是好久没见了,你这礼行得也太随意。”
他颔起首:“你重来。”
卫衔雪垂着眼,在一众人的打量里重新又揖起手,“卫衔雪拜见三殿下。”
席上有的是有眼力见的,一人嗤笑了声,“这人怎的听不懂话,殿下面前,连跪也不会了吗?”
褚黎一脸嘲弄,“此处也不是宫里,多礼就不必了。”
他冷笑了声,“你今日跪下来磕个头,就算是行了礼。”
卫衔雪在注视里像被架了起来,他还是垂顺地低着头,“殿下明鉴,我今日伤了腿,多有不便,还望殿下怜惜。”
他略微抬起的目光对着褚黎,偶然似地看了旁边的林€€一眼。
褚黎不悦地皱起眉,不想林€€鬼使神差似的凑了过去,“殿下,这人来迟这么久,都算是让殿下等他了,怎么说也该先罚酒几杯吧。”
褚黎没多想,他往桌上睨了一眼,“那就喝,卫衔雪,你瞧着应该罚上几杯?”
林€€不多分说,他提着酒壶倒了一杯,往座中空缺的位置放了过去。
那位置是给卫衔雪留的,桌上放了酒碗杯盏,独独没放筷子,地上也没有座椅,卫衔雪站过去,他端起那杯酒,目光往那清透的酒杯里晃了晃,对着众人轻笑道:“既是来迟,自罚三杯。
他这乖顺的态度倒是让人舒服,当着众人的面,卫衔雪将那杯酒一口饮尽,倒扣着把杯子放了回去。
林€€见他没有爪牙,还是只能乖乖赔酒,一点心里的忌惮也没了,他凑到褚黎身边说了什么,三殿下好像对人勾了下嘴,林€€跟着就站起了身,提着酒壶往卫衔雪身边来了。
“听闻燕国少有寒冬,平日里喝的酒尝起来浅淡无味,喝上几斤也不会醉。”林€€示意身边的人挪了个坐,往卫衔雪旁边坐了下去,“你如今来了大梁,也该是入乡随俗,多喝些烈酒了。”
他伸手去掀卫衔雪刚才喝完的杯盏,可他的手落了一下,酒却倒在了卫衔雪的碗里,“你要自罚,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小小一杯算什么。”那一碗酒几乎满满当当,他推了一下,“这碗酒也该干了吧?”
卫衔雪往下看了那碗酒,他平日喝酒不多,若真这一碗下了肚,不可能再站着回雪院,但这逼迫他喝酒的场面,卫衔雪竟觉得好生眼熟,只是可惜……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走了神€€€€前世在酒宴上被人劝酒,卫衔雪实在喝不下了,江褚寒竟然拨开四周的手,把那酒接了过去,但如今江褚寒不在。
卫衔雪笑得勉强似的,他把那碗端过来,酒倒得太满,还不小心撒了几滴。
众人看他端起来,不禁又笑着起哄,“看不出来卫公子这身板小,酒量倒是挺大。”
一番哄堂大笑,气氛像烘托到了,有人还真说起了污言秽语:“这有什么,我家那小娘子平日温顺,床上也是带劲的。”
这番话一出,这屋里的话就不能听了。
卫衔雪停在席间,他等人说完几句,才要开口,可这雅间的门忽然急促响了两声。
“世,殿下€€€€”外头候着的是个内侍,那人声音尖锐,传进屋里霎时就喊停了动静,可他话没说完,房门就给推开了。
一个人在门边露了面,“哟,喝酒呢。”
江褚寒挑帘子进来,目光有些不明不白往屋里扫了一眼,“三殿下生分了,喝酒的场合也不叫我。”
“殿下……”那慌忙跟进来的内侍望着褚黎一脸欲哭无泪似的,“没,没拦住……”
“……”褚黎脸色顿时黑了,挥退了那内侍。
屋里的旁人都有些不明白江褚寒的来意,只知道三殿下和寒世子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人都得罪不得,但场面瞧着有些不对。
“褚寒……”褚黎莫名觉得捶肩捶得烦,让人滚一边去了,他放下酒杯,身子还是往前探了探,“你不是出京了吗?”
江褚寒才刚进京,没空换衣服,身上的衣服润润的,好在颜色不浅,看不大出,他对着褚黎笑了笑,“方才回来,舟车劳顿还有些口渴,三殿下不会不舍得让我喝这顿酒吧?”
褚黎好歹跟人是真兄弟,想一想就心宽了,他还是有些拉着脸,“咱们这关系你坐就是,我请你你不来,他来你就来了。”
“三殿下说笑了。”江褚寒轻松地笑了笑,毫不见外地往席间走,卫衔雪杵在那儿实在太显眼了,但江褚寒进门还没看过他,这会儿直接到他身边。
“这酒谁给你倒的?”江褚寒盯了眼他手里的酒。
卫衔雪诧异过了,他小声道:“林少爷赏的。”
“林€€啊。”江褚寒往旁边瞥了一眼,林少爷屁股落在椅子上,还有些没明白情况,江褚寒直接把卫衔雪手里的酒端过去了。
“许久不见林少爷了。”江褚寒客套地把酒一抬,对着林€€道:“林少爷一起喝一杯?”
林€€一怔,娄少爷跟人说话还能客套两句,他江褚寒是真霸王,林€€赶忙端着杯子碰上去,“不敢不敢。”
江褚寒见他喝了酒,才端着那碗酒喝了一口,可江世子才尝一口就皱起了眉,他摔杯子似的往桌上搁了回去,“这酒哪能敬林少爷。”
江世子往外面高喊了声:“来人€€€€”
“上两坛中元露过来。”
林€€顿时脸色一变,中元节追忆思故,有人惆怅不已,这蕴星楼的中元露是最烈的酒,号称一坛入梦,可追先者,寒世子这意思是……
两坛酒立刻给送上来了,江褚寒提着酒,当即就给林€€倒了一碗,他推了下碗盏,“林少爷不会不给面子吧?”
“……”林€€咽了口口水,悄悄看了眼褚黎,“殿下……”
褚黎好歹是看得出些江褚寒对卫衔雪另眼相待的,所以他找麻烦还挑着江褚寒出京的时候,就是为了不撕破脸,可如今事与愿违,他三殿下还没想好怎么收场。
林€€怎么也算是褚黎的人,刚才让人喝酒也是他的意思,所以褚黎还是打算拦一栏,不想他还没开口,杵在那里的卫衔雪将没喝完的酒从碗里倒了一杯出来,一脸谦卑地朝褚黎敬了过去,“方才赔罪的酒还未喝完,还望三殿下莫要怪罪。”
林€€总算是瞧出点什么了,方才殿下说的给卫衔雪撑腰的人是江褚寒……
江褚寒等了林€€一会儿,见人没动,他在这里站了会儿,屋里连多的椅子也没有,就光他和卫衔雪站在,他不高兴地往旁边椅子一踹,坐在上面的人整个人差点翻了,赶忙滚开给江褚寒让了坐。
江褚寒倒是知道怜香惜玉似的,他朝卫衔雪指了一眼,“你坐。”
江世子还瞧着下一个人,他没动手,一伙富家少爷全往旁边退了开来,可江褚寒没过去,他还是低头看着林€€,他伸手拍了下桌,“林少爷是看不上本世子的酒?”
林€€赶忙赔笑:“不敢不敢……”
江褚寒冷哼了声,“那林少爷今天喝不完这坛酒,本世子夜里陪你去护城河练练泅水。”
“……”林€€知道他来真的,只好抱着那碗酒仰头喝了。
江褚寒等他喝完,才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他低头见卫衔雪还抱着杯子,责备似的,“你才好了几日?这就敢喝酒了?”
卫衔雪这会儿不驳他,他把杯子放回了桌。
江褚寒近来还挺少见到卫衔雪这么听话,他心里偷乐了片刻,但褚黎这边还得转圜些余地出来,他又把脸一拉,朝卫衔雪脚下的椅子也轻轻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