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骞只觉得火气在身体里乱窜,影响理智,动摇神经,掀翻大脑,攥住孟绪初的手腕咬牙切齿的:“小孩儿难受都知道说,怎么你就这么倔!”
他这一下没收住力,疼得孟绪初皱了下眉。
孟绪初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愕然。
他分明还很虚弱,满脸苍白,长睫湿濡,冷汗在眉眼处凝结出透明的水光,整个人像一团轻灵的,即将消失的云彩。
江骞喉头一哽,心都颤了一下,随即油然而生一股懊恼。
孟绪初却在这时笑了。
江骞愣住。
笑意从嘴角爬上孟绪初眼梢,因为江骞刚才的一句话。
他说小-孩-儿,没有儿化音。
江骞将这三个字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脱口而出。
还因为带着强烈谴责孟绪初的怒火,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孟绪初才发现,他原来根本没学会儿化音,他唯一会说的只有黄花儿鱼。
竟然还一直装得有模有样,害孟绪初以为他中文水平过分提高焦虑了好一阵,结果他压根就不会。
这个幼稚的发现让孟绪初产生了一种离奇的惊喜,他压住上扬的嘴角,让他:“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
如果说江骞上一秒还在因为凶了孟绪初而自责,那他现在就彻头彻尾化身一个人形问号。
孟绪初居然在笑?
他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孟绪初还是在笑。
轻轻牵动着唇角,微微发红的眼眸弯着,浸过生理泪水后闪动莹润的光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柔到极致的神性的光辉。
江骞僵在原地,“我说小孩儿,小孩儿都€€€€”
孟绪初笑意更深了。
他长长的睫毛掩下来,在距离江骞颈侧的咫尺间,翩然轻盈地扇动着。
鼓励地拍拍江骞的肩:“说得好,多说。”
江骞魂都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蒙在鼓里)(头晕目眩)(七荤八素)被凶了都不生气,还对我笑,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宝宝啊,果然我们是双向奔赴!
第20章
在短短几十秒中,感受到心情上天入地的变化,和灵魂出窍的快感,结局就是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
不想去医院就不去,反正带了药。
想睡觉就睡,反正被子够厚。
孟绪初确实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骞却独自反复回味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天色渐暗,山林间又开始哗哗落雨时,找回了理智。
孟绪初睡得昏昏沉沉不太舒服,空气潮湿,他身上骨头像渗进了冰碴子,密密麻麻地疼。
朦胧中,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背,喊他的名字,他费力睁眼,看到江骞模糊英俊的面孔。
“到时间了。”江骞轻声说。
孟绪初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晚上才拜祭会的重头戏。
他撑了一下床,江骞托着他的背把他扶起来。
他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养精神,蓦地感到脚腕一凉,被子被掀开,江骞居然拿了双护膝要往他膝盖上套。
他下意识缩腿:“你连这个都带?”
江骞看了他一眼,“听说上香要跪拜。”
“……”孟绪初哑然:“只是跪一下,而且有蒲团。”
江骞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而后抬眼看了看窗外,大雨飘摇,便坚定道:“还是戴上,下雨地上太潮了。”
“真的不用了。”孟绪初婉拒。
夏天西裤面料薄,戴上护膝稍微绷一下都能看出来,让别人看见实在会显得他太娇气,压根不是他的作风。
孟绪初一个劲缩腿,言辞拒接,趁江骞不注意还想逃下床,下一秒就被攥着脚腕拉回来,掌心温度烫得他抖了一下。
江骞冷漠地说:“不戴就去医院,你可以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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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暴雨冲刷墙面,砸到屋顶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人心颤动。
孟绪初掀开层层迭迭的浅黄色帷幔,带着江骞往大佛堂走。
今晚的拜祭会在那里举行。
因为穿护膝他们出门晚了些,此刻偌大的庙宇内空寂无人,高燃的烛光明明暗暗交织着。
孟绪初想加快脚步,又因为膝盖上的玩意儿觉得束缚。
没错,他还是没拗过江骞,但绝不是从心理上屈服,而是单纯意义上的被力量压制了。
是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不想膝盖上绷出一坨奇怪的形状。
前方就是大佛堂,一阵穿堂风吹过,“啪”地灭掉一盏廊柱上的蜡烛,凉得孟绪初颤了下。
他朝风吹来的地方看去,有一扇侧门,是通往后院的,孟绪初记得那里白天还上着锁,现在却被风吹开了。
他蹙了蹙眉,潜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大佛堂近在眼前,纷繁人影逐渐涌动,不少人向孟绪初打招呼。
江骞低声问:“你觉得有问题?”
孟绪初含笑响应周遭问候,若有所思的:“我也说不准。”
江骞眉梢一挑。
孟绪初几乎是来得最晚的,他到场后,穆海德从后方帷幔里走出来,全场默契地安静下来,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穆海德一个人站在最前方,身后是穆蓉和穆世鸿夫妇,往后是孟绪初、白卓白桑兄妹两和穆玄诚。
再往后就是一众远亲近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按辈分从前往后排,几乎站满了整个大佛堂。
穆海德四下看了圈,没见穆天诚,问了一句。
于柳解释他断了腿没好全,下雨就疼,在禅房休息不过来了,说着还瞪了孟绪初一眼,似乎依然对孟绪初断了他儿子腿的事耿耿于怀。
孟绪初回以温和的笑。
穆海德听后没说什么,但表情看上去不太愉快,于柳只好装鹌鹑缩回头。
拜祭会正式开始,虽然时至今日没几个人真心对这种仪式感兴趣,但真当血红的烛光高悬于室,在庄严的庙宇下,漫天神佛的注视中,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堂下落针可闻,是肃穆到极致时的空寂。
穆海德带着众人先拜了三拜,然后点香,作揖,上香,再拜三拜。
风声呼呼拍打门窗,外头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庙宇苍然屹立于暴雨中。
霹雳雷电震得烛光明明灭灭,光影跳跃在每个人阴霾的脸上,像染上一层血红。
拜完神佛,住持拿着一卷经书过来,大家各自在蒲团上坐下,聆听住持的诵经。
依照往常,他们大概要在这里坐两到三个小时,彻底结束后才能回房间休息。
可就在诵经开始十几分钟后,佛堂内某处似乎发出响动。
有的人悄悄睁开眼四下环视,但雷声太大,掩盖了很多东西,睁眼的人没找到声源,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嘭!”
某串雷声的间隙,更强烈的撞击声响起,久久回荡于室内。
这下大家都开始张望起来,堂下有稚嫩的童声在问€€€€
“妈妈,那里是什么?”
众人于是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只见佛堂西侧的偏门似乎有什么东西。
唰啦!
又是一道闪电,将夜空劈得亮如白昼,也清晰地映出两道交缠的人影。
……“什么东西?”“是人吗?”“谁在那里!”
堂下开始变得闹哄哄,不停地有人站起身,连住持也不得不停下诵经,回头望去。
“嘭!”“啪啦!”€€€€
侧门骤然被撞破,伴随猛烈的雷声摔进两个交缠在一起的男人,他们衣衫破碎,忘情地亲吻着对方,差一点就要……
穆蓉离得最近,差点被他们一起带到地上,惊叫着躲开,嘴里不停浑骂着。
又是一道闪电,清晰照出了两个人的脸。
是穆天诚。
穆天诚抱着一个最近刚火起来的小明星,直接在佛堂里,在住持的观礼下,漫天神佛的注视下,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
孟绪初捂住了嘴,感觉江骞拉了把自己的胳膊,便借力站起来。
从俯视的角度看过去,荒唐的现状更加一览无余,这个场景让孟绪初赫然想到几天前在家里,白桑给他看的那个视频。
他扭头,白桑就在不远处,皱着鼻子一脸嫌弃,白卓离得远些,脸上晦暗不明。
饶是孟绪初早有准备,突然的变故依然让他感到心惊,何况是懵然不知的其他人。
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霎时间骂喊声,惊叫声,和孩童的哭泣响彻整座佛堂,母亲们捂着孩子的眼睛纷纷抱离现场。
于柳几乎是瞬间含着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