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被保镖抢走后 第118章

在非常年轻的年纪得到了可以得到的一切。

但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得到也可以等同于失去,原来他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高高悬起又垂下,在胸腔里猛烈挤压,像被挖空了一样连声音也发不出的剧烈的情绪激荡。

江骞回顾自己的前半生,短短二十余年,分明算得上足够完美,可每当他迫不得已看清自己内心时,又会觉得悲戚难耐。

于是,在经历过无数累到极致却辗转反侧的夜晚后,他终于还是毅然决然去到了孟绪初的身边。

孟绪初的房子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是一栋雪白的,有很多窗户和露台的三层小洋房,落在一处很大的院子里,像被草坪包裹的珍珠。

他先是跟着一个叫做孟阔的,说话做事相当自来熟的年轻人走进了大门。

在那栋白色的房子里,他没有看见孟绪初。

厨房里有位长相和蔼的老太太在煲汤,骨汤的香味飘散在四角,孟阔带他径直上了三楼,指着一间采光充足的房间告诉他:以后你就住这里。

“听说你按摩推拿很有一手,还有术后康复护理的资格证?”孟阔帮他行李箱推进房间里,抬头问他。

江骞愣一下,想起可能是他顶替的那个人有这种证书,点了点头。

“那就行。”孟阔把门一关,又指了指另一间房,“后面我哥要在那里复健,就你来陪他吧。”

他冲江骞挤了下眼睛,吐槽道:“我哥那人不爱被医生追着管,每次我陪他又嫌弃这嫌弃那,娇气得很。我瞧着你身上练得不错,多半制得住他,他也喜欢你这种话少的,以后你就干这活儿……”

孟阔絮絮叨叨说着,转了一圈又带江骞下了楼,让他拿好王阿姨煲的大骨汤,出门径直领他去了医院。

孟绪初又病了,从楼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孟阔语速飞快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却唯独回避掉他骨折的原因。

江骞跟在孟阔身后,有关孟绪初的事源源不断撞进耳畔,他努力将孟阔话里的人和自己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的面孔对应。

医院走廊极致安静,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走过,也都是穿着软底的鞋子,踩在地面光滑的瓷砖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越是靠近,江骞就越是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紧张,心跳逐渐强得难以忽视,在门前停下时,提着保温袋的掌心甚至渗出了绵密的细汗。

孟阔捏着门把转过身,提醒道:“进去后别多嘴,也别主动说话,我哥问你什么你就答,他要是不问你就当自己不存在,一边儿站着就行,千万别在他跟前炫什么存在感,听到没有?”

他说这话时格外正经,神情严肃得仿佛门背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好像孟绪初是多可怕的人一样。

但江骞总觉得孟绪初是柔软的。

他有修长的手臂和漂亮的肩膀,在落日下奔跑的时候微微张着手,像在和风问好,这样的人能有多可怕呢?

即便是后来他躺在病床上,面容惨白如纸,鲜血浸透全身,麻醉过去后痛到痉挛,陷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他也仍然是乖巧安静的。

当时医院里每一个见过他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不对他产生疼惜怜爱的感情。

“嘿!想什么呢你?”孟阔手在他眼前一挥,皱眉道:“跟你说话呢,认真点听,到时候挨罚别说我没教你!”

江骞从回忆中回过神,对孟阔点了点头,他神色平淡,看起来就像是没听懂孟阔的话,或者压根不把这种叮嘱当回事。

孟阔随即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转身低声嘟囔着:“哪儿找来的人,怎么像个傻的……”

他推开门,室内光线明亮,江骞个子高,随着门扉缓慢张开,他的视线越过孟阔肩头,将病房的光景瞬间收入眼中。

房间很大,夹着小雨的冷风将窗前乳白色的纱帘吹得鼓起,下一秒被护士按住,拉开窗帘将窗户关上一大半。

病床前站着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江骞视线扫过去时,医生正好直起腰,将听诊器收回口袋里。

江骞偏了偏头,从医生晃动的衣袖间,看到了坐在病床的那个人。

那一瞬间,他躁动不安许久的心跳突然平复了。

他甚至都没看清孟绪初的脸,却已经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心安。

几分钟后医生带着护士从病房离开,江骞才终于可以上前几步,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孟绪初。

孟绪初靠在床头,正低头将胸前解开的扣子一颗颗系上,皮肤和手指都雪白,肩头却隐约露出那道蜿蜒伤疤的末梢。

他神色很淡,嘴唇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就像没发现房间里还多出一个人一样。

孟阔也没有提,熟练地倒了杯热水递给孟绪初,笑呵呵地问:“今天好点没有啊,王阿姨炖了大骨汤,都说吃哪补哪,你今天喝了保管明天就能下地跑!”

他声音高昂洪亮,极具感染力,孟绪初听了虽没说话,嘴角却很轻地扬了扬,孟阔见状连忙冲江骞招手,叫他把汤倒出来。

江骞提着保温袋上前,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碗和密封好的保温壶,默不作声把汤倒进碗里,再放到孟绪初窗前的小桌上。

孟绪初依然没有看他。

孟阔不断说着乱七八糟的笑话抖孟绪初,语速很快时而还夹杂方言,是江骞当时的中文水平很难理解的段子。

于是他只能看着孟绪初的脸。

孟绪初一直若有若无挂着笑,但并不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些笑话,江骞能看出来,他确实很纵容孟阔这个弟弟,所以不愿意让他的笑话落空。

江骞垂了垂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突然孟绪初咳了起来,病房内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孟阔立刻将水杯从他手里拿走,孟绪初捂着嘴逐渐咳到脖颈泛红。

他另一只手被溅出的水渍打湿了,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掉,手指泛着湿淋淋的水光,被他微微抬着垂在身侧。

这个样子让江骞想起几年前在索马里的医院,孟绪初手术过后又发炎,高烧烧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那时候他也帮孟绪初擦过手,用湿毛巾擦掉他额头和颈侧的汗,再用很热很热的毛巾将他冰冷的手指捂热。

脑海的画面在现实里重迭,江骞下意识托住孟绪初的手腕,抽出纸巾碰了碰他的手指。

孟绪初似乎轻微停地顿了下,而后终于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江骞,眼里藏着一抹讶异。

江骞低头注视孟绪初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晶莹明亮,却不再有当年海边时饱满充沛的生命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人为之心碎的温和沉静,包裹着若有若无地复杂与疲惫。

他手依然很冷,江骞不自觉将他手腕握紧。

“卧槽你干嘛呢?!”孟阔突然大叫一声。

他仿佛被眼前这幕吓得魂掉,连忙扔了水杯过来把江骞的手打掉,在他身边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乱碰吗?!”

江骞收回手看了孟阔一眼,没说话,眼神却表达着:你只说了不许说话,没说不可以碰。

孟阔差点被气吐血。

“好了,没关系。”孟绪初轻声道。

他抽走了江骞拿来的纸巾,低头细细擦拭起自己的手指,再也没有多看江骞一眼,仿佛刚才片刻怔愣的对视只是江骞一厢情愿的错觉。

“新来的?”孟绪初问。

江骞点了点头,又说:“是。”

“去后院养花吧。”

孟阔当即生无可恋地捂住了额头。

当时江骞还不懂养花的意思,也不明白孟阔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好像孟绪初说的不是养花,而是发配边疆。

他始终认为孟绪初是个很可爱很好相处的人,毕竟他说这话时脸上依然挂着柔柔的笑,让人提不起半点防备的心思。

直到后来真正去院子里养花了,江骞才知道,原来这的确等同于发配边疆。

甚至连家里雇来修建草坪的临时工人都不如,他不能陪在孟绪初身边,不能照料他的生活起居,甚至会连着一整周见不到他一面。

原来孟绪初真的很讨厌别人碰他。

好在孟阔以为他真是个傻的,那次医院里的举动只是因为太紧张,才导致的手足无措。

在孟阔的极力劝说下,江骞终于又干回了一开始安排的本职工作€€€€陪孟绪初复健。

但孟绪初根本就不像孟阔描述得那么娇气,他很安静,很能忍,通常在复健室的几个小时都一声不吭,把自己练到满头大汗脸色青白,又缓缓收拾好悄然离开。

是以江骞虽然陪在他身边,却很少能交流几句话。

直到某个雨天的下午,那是他和孟绪初一起相顾无言训练后的第十七天。

孟绪初看上去比往常疲惫很多,抗阻训练做到第五组就明显吃力。

江骞握着他的小腿,能感觉到他腿一直在抖,肌肉似乎紧绷到极限。

江骞时不时抬眸看他一眼,却见他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固执地按照往常的标准做下去。

到第十组时他整个人几乎湿透了,躺在理疗床上手臂不断发着抖。

在还要继续进行下一组时,江骞摁住孟绪初的膝盖,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谢谢”“再见”以外的第一句话。

“停一下吧。”

短短四个字江骞在心里盘旋许久,孟绪初听后却不甚在意,抬起小臂搭在额头上,闭眼喘着气歇了几秒,而后又缓缓睁眼抹掉侧脸的汗。

“没事,继续吧。”

他动了动膝盖,示意江骞握住自己的脚踝。

但江骞没动,他低头平静地注视着孟绪初,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和孟绪初一样固执不讲道理。

孟绪初等了两秒,抬起被汗水浸透的眼睛直直望向江骞,江骞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但猜测孟绪初下一秒大概就会赶自己出去。

出人意料的是,孟绪初什么都没说,片刻后,自己撑着床面坐了起来,江骞疑惑之余,就看到他放下了腿,竟然开始做起了负重。

“别!”江骞连忙按住他的膝盖,弯腰在他身前蹲下,“你今天状态不好,别做了。”

然后他终于从孟绪初始终平静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丝不耐。

“松手。”孟绪初说。

江骞没动,甚至将他膝盖锢得更紧。

孟绪初眉心缓缓蹙起,仿佛没想到江骞会一直和自己唱反调。

“你……”他诧异道:“你听不懂吗?”

“我听懂了。”江骞说:“但你不能再继续了。”

他那个时候和孟绪初交流的机会太少,还没有弄懂哄孟绪初的方法,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也不知道孟绪初吃软不吃硬,不会放低声音轻轻哄他。

他只知道孟绪初再这么练下去,非但好不了,反而会把自己练得更伤,所以强硬地阻止了孟绪初。

当时孟绪初的表情他到现在都记得,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愤怒的表情,总之现在想来也很可爱。

只不过行为不太可爱,江骞越是强硬,他就越是被触怒,死撑着一口气也要对抗。

结果就是孟绪初小腿抽筋了。

卸力的瞬间他从理疗床上直直栽进了江骞怀里,下一秒又挣扎着要起来。

江骞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按着他的后颈又将他摁了回去,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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