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知不信邪地再次走到门口,里面的人还是他刚才看到的模样,就在他要怀疑人生时,陆川歇息空隙抬头,刚好看到他。
“允知兄!”陆川站起来朝他招手。
王允知尴尬地笑笑,待陆川走至门口,他才发现,陆川也穿着单薄的衣衫。
“你们班这是怎么回事?”王允知用眼神示意陆川看一眼学舍内。
门口处比屋内冷了几分,陆川先是打了个寒颤,才强忍着哆嗦回答王允知。
“他们是在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呢。”
“为会试做准备?”
这两天班上有意想要在会试中上榜的学子,都纷纷学着陆川和刘扬,减少衣衫让自己提前适应这寒冷的天气。
只有几个不打算参加明年会试的学子,或者跟唐政一样不在乎会试的人,还跟平时一样衣着。不过他们人太少了,刚才王允知一时没瞧见。
看着王允知眼中的不解,陆川只好再次解释:“每年会试时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能带的衣衫不厚,最多只能穿三件。到时候春寒料峭的,身子容易受不住,不如现在提前让身子适应这种冷,会试时才不容易生病。”
王允知吃惊道:“还能这样?”
陆川也不想这样,这两天的冷,他深有体会,每次冷得难受时,都想让陈青石给他拿件衣衫进来。
可是一想到会试时可能会生病发热,导致无法完成考试,他抗寒的心又坚定了下来。
陆川苦笑:“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王允知说:“不是能带预防风寒的药粉进去吗?”
“这药粉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的,否则每次会试也不会那么多人生病了。”陆川说。
王允知这么一想觉得也是,不过他有些迟疑:“现在穿这么少,也容易感染风寒,岂不是会耽误学习?”
陆川笑道:“现在生病耽误学习,也好过会试时生病耽误考试吧!”
王允知定定地看了陆川一眼,眼中带着佩服,能想出这种法子,陆行舟也是个人才。
王允知把手中的书籍和笔记塞给陆川,扬眉道:“谢了,为兄回去就试试!”
这天过后,很多率性堂的夫子都发现,率性堂几个班的的学子,大部分都褪去了厚重的棉衣,穿着单薄的衣衫,一边哆嗦一边上课写课业。
渐渐地,陆川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写字的手也慢慢稳了下来,他好像已经能忍住不让自己哆嗦了。
虽然陆川的法子听起来很有用,但效果很明显,陆陆续续有不少学子请假,理由就是得了风寒在家休养。
他们病愈回来后,发现自己的抵抗力确实提升了不少,即便仍然穿得单薄,也不会那么容易生病。
陆川作为身先士卒的学子,体质竟意外的不错,第一轮降温时没有和其他同窗一样病倒。
连刘扬都在减少衣衫三天后,开始发热生病。
陆川这三年来,锻炼一直没断过。乡试中举后,他的课业越来越多,没有太多时间健身,他也会每天打两遍八段锦,以此保持身体素质。
可他还是在第二轮降温时病倒了。
谢宁揭下陆川额头上覆着的棉布,接过荷花拧好的湿棉布重新覆上。然后用凉水给陆川擦拭脖子和手心脚心。
这一切流程都结束了,荷花和白玉端着药碗和水盆退出正房。
荷花这才开口抱怨:“姑爷也真是的,公子平日里天天让他多穿件衣裳,愣是没听一回。现在可好,还真生病了,不还是得公子来照料吗!”
“都下雪了,还天天穿着几件单衣,我瞧着都觉着冷,可把公子心疼得不行。姑爷总念叨着要提前适应环境,结果这环境还没适应好,自己却先病倒了。”
“又不是每个参加会试的人都会生病,何况还有预防风寒的药粉可以吃呢。依我看,这就是自讨苦吃!”
“闭嘴!主子的闲话也是你能说的?”白玉本来不想打断他,看到公子辛苦照顾姑爷,荷花心疼抱怨两句很正常。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荷花脸色一白,他在侯府做事这么久,自然有人教导不能说主子的不好,他刚刚竟然在抱怨姑爷的决定!
果真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好了。
白玉看荷花一脸惨白,知道他是心疼公子,一时失了分寸,又安慰他说:“好了,幸好你只私下和我抱怨两句,没让公子听到,这事儿就过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荷花连连点头,不敢再说任何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白玉突然开口:“其实姑爷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之前那位姓连的,考完出来也是大病了好几天,夫人还让人送了好些药材过去呢!”
“不过他比较幸运,在第三场考试时才发病,又咬着牙撑了两天,才勉强上了榜。”
“姑爷现在提前适应,等明年考试时,才能坚持久一点。听公子说,姑爷的优势就在第三场考试,他更得多加适应了。”
其实谢宁又何尝不知这种炼体法子的痛苦,他只能劝导几句,却没法去阻止陆川。
因为他知道,陆川之所以这么孤注一掷,一定要在这次会试考中进士,都是为了他。
谢宁出身侯府的身份,二甲进士的前未婚夫,都是压在陆川心上的巨石,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按照钟博士和王翰林的评价,不出意外的话,凭陆川的学识,明年一定能够榜上有名。王翰林是王允知的父亲,曾做过会试的副考官。
既然自己的学识已经达到进士的水平,陆川一定不会让身体成为阻拦自己上榜的因素。
陆川生病时很安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难受了也不会出声。
可能跟他前世没人管有关吧,吃饭没人管,升学没人管,生病也没人管。久而久之,陆川就养成了不在外人面前展现虚弱的性子,再难受都会忍着去上课。
这次发病,正好临近拂晓,谢宁睡着睡着感觉越来越热,大冬天被热醒了,这才发现身边躺着的陆川浑身发烫。
谢宁叫了几声陆川都没回,起身点燃蜡烛,陆川已经烧得满面潮红了。
然后整个正院的人都被折腾起来,好在距离清晨没多久,一听到更夫的打更声,就让人出门去寻了大夫回来。
生病中的陆川特别听话,还在迷迷糊糊中,谢宁让他张口就张口,让他吃药就吃药,说要给他换一身里衣,也乖乖伸手。
虽然这样乖巧的陆川很可爱,可谢宁还是更喜欢平日里生动有活力的陆川。
在谢宁的精心照料下,陆川第二天就退了烧。
一缕阳光照进屋内,陆川睁开了眼睛,四肢还残留着高烧留下来的酸软,虽然精神大好,还是有些无力。
他身上盖着两层被子,谢宁因为要照顾陆川,趴睡在床边,露出半张脸。从陆川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谢宁眼睛下挂着的黑眼圈。
两人成亲以来,陆川能看到谢宁黑眼圈的机会屈指可数,谢宁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属于雷打不醒的那种。
陆川一时有些心疼,想撩开被子起身抱谢宁上床,但想到自己如今无力的四肢,为了不把谢宁摔了,他还是伸手推了推谢宁的胳膊。
“宁哥儿,醒醒,别在这睡,还是上来睡吧。”陆川轻声道。
对此谢宁直接拍开了骚扰自己的手,换了个姿势,砸吧一下嘴巴继续睡。
陆川哭笑不得,却不得不继续叫醒他,这么趴着睡容易血液不循环,到时候手脚麻痒,宁哥儿又得嗷嗷叫了。
白玉早起去厨房端了厨娘煮好的白粥和汤药,来到正房门口,敲了一下门,不等里面的回复就进去了。
按照大户人家的做法,照顾丈夫哪里需要妻子亲力亲为,都是下人伺候着,妻子只需要在旁边看着指挥一二。
但谢宁却把他们都赶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照料生病的陆川。白玉心疼公子,也只能多做点小事。
白玉一进门就被屋内的场景惊到了,公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姑爷则披了件大氅窝在脚踏上看书,仔细一瞧还能看到两人交握着的手。
此时屋内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哪怕直接坐地上也不冷。
一时竟不知生病的到底是谁?
看见白玉进门,陆川抬头看了一眼,示意他轻声些,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白玉把东西放下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还小心地把门带上。
白玉不由感慨,公子果然是享福的命!
在家时有父兄照顾,出嫁了又碰上姑爷这么贴心的人。
第151章 拙劣
病过一场后,陆川越发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率性堂效仿他的学子里,大部分也都坚持了下来。
为了给陆川提供环境,自从陆川病愈后,书房和卧房的地龙就没再烧过了。陆川本想和谢宁分房睡,自己搬到其他院子里去。
“你甭想!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别想抛下我,自己去过好日子去!”谢宁瞪着眼睛,气得脸颊有些微鼓。
陆川伸手想抱抱谢宁,却被谢宁一掌拍开了,他苦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好日子?既不烧炭也不烧地龙火炕的,也就两三个月,没必要让你跟着一起挨冻。”
在陆川看来,宁哥儿就是得娇养着,出嫁前被岳父岳母娇养,出嫁后陪嫁了一堆好东西,就是希望宁哥儿能过得好。
他陆川没本事,吃软饭也香,但他不能让宁哥儿跟他一起受罪,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岳父岳母的一片苦心。
没错,就是受罪。
他为了适应考试而去适应寒冷,就是在受罪,可不能让宁哥儿跟着一起。
前几天为了照顾自己,宁哥儿都有黑眼圈了,可把陆川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能同意让宁哥儿跟着一起熬。
谢宁没被他的话说服,胡搅蛮缠道:“哪里就受冻了?你不给我暖床,还想给谁暖床?”
陆川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人?我一个人睡。”
谢宁可不管陆川说什么,演技拙劣地假哭:“你就是厌烦我了!才成亲三年,就不想跟我一起睡,你个负心汉!”
“都说七年之痒,如今才三年!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负心汉!”
谢宁摸着自己的脸:“不管一个哥儿长得如何好看,终究都会被人嫌弃,男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陆川一脸无语地抬头看苍天,却只能看到房梁和屋顶,宁哥儿这演技,他都不忍直视。
但€€€€谁让他是自己夫郎呢,演技再差,他也得捧场。
陆川整理了一下心情,低头时已作出了一副悔恨的模样:“我错了,是夫君错了!宁哥儿,我不该喜新厌旧,不该想着搬出去睡,我夫郎这么好看,当然得日日作伴,时时想念!”
谢宁喉头一哽,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呢,以前看了这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难得派上用场,没说几句话就让陆川给堵回去了。
谢宁眼一瞪:“你也知道你错了,那你还要搬出去睡,你就是变心了!你……”
“不搬了不搬了!”在谢宁长篇大论之前,陆川及时打断,“我还有一篇策论两篇默写没写呢,得赶紧去写了。”
说完陆川也不等谢宁反应,径自开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怕了怕了!要是他真坚持搬到隔壁院子睡,他真怕宁哥儿跟着搬过去,而且还要时不时跟给他上演一出负心汉的戏码。
这陆川可招架不住,谢宁的演技太拙劣了,他没那个自信能陪着演下去而不笑场。
透过房门看着陆川的背影,谢宁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才刚开了个头。
谢宁来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温热的茶水流经喉咙进入胃部,暖和了整个身子。
谢宁感叹,他果真是个有演技的,才演了个开头就让陆川妥协了。若是让他演完全程,陆川怕是要痛哭流涕地喊着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