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回头细说。”
又是一句道别,但谈照搂着他的手迟迟不松开,四目相对一阵沉默,温明惟笑了一声:“怎么,要再亲一下吗?”
“……”
谈照顿时矜持地收手,正想说些什么澄清自己的动机,他的视线微微一偏,突然看见顾旌从楼上走下来,似乎也刚起床不久。
谈照后知后觉问:“他住你家?”
“顾旌?”温明惟回头看了一眼,没隐瞒,“对,其实他是我的保镖,跟我很多年了。怎么,你看他不顺眼?”
少爷眉头一皱:“没有。”
说不顺眼不至于,但不像管家已经上年纪,顾旌毕竟是一个年轻男人,长相……怎么说呢,像那种刻板印象里的富婆会喜欢的小白脸,天天跟温明惟住一块合适吗?
谈照忍了一下没提。
不是他能忍,纯粹是觉得这种事点到即可,温明惟应该明白他的诉求,主动扫清他们恋爱中的障碍。
此时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障碍”的顾秘书有眼色地候在一旁,耐心等谈照上班走了,才来到温明惟身边。
——不像谈照一开始谈恋爱就小心思变多,温明惟状态如常。
影响他更大的与其说是谈照,不如说是昨天晚上吃的那两片药。
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停药让身体的抗药性有所减轻,以至于反应格外强烈,一整夜才把药物代谢干净,今天早上感觉好多了,四肢的控制权重回自己手里,温明惟往楼上走,对顾旌说:“今天你把我卧室抽屉里的药收拾一下,锁起来吧。”
顾旌点头,明白这是不想给谈照看见的意思。
温明惟又说:“书房和其他房间里该收的东西也收一收,仔细点。”
“好。”顾旌不问该收的是什么,他都明白。
他跟在温明惟身后,目光落在后者走路时微微晃动的发丝上,委婉地提醒,“这个月约织田博士试药的日期快到了,我们按原计划还是——”
温明惟脚步一顿,回答:“取消吧,我要再停一段时间。”
“……好。”
温明惟做的决定顾旌不会质疑,就算不赞同也只会把想法压在心里。
这次结合上次,他觉得温明惟停药的原因很明显是谈照。
温明惟会邀请谈照搬进来住,也很令他意外。
对于一个向来不喜社交,领地意识过重的人来说,把自己的私人领地和另一个人分享,说明对方能给他提供高过一切的情绪价值,他因此愿意稍作退步,调整自己的生活步调。
顾旌暗暗觉得,如果这段关系能长久维持下去也很不错。不论温明惟是因为什么喜欢谈照,他们都可以各取所需,对温明惟治病有益处。
简单聊几句后,像往常一样,温明惟回到浴室,让顾旌帮他洗头。
前两天他去新洲扫墓把头发剪短了一段,剩余部分仍然非常长,泡进水里宛如一团漆黑的浓墨。
水满将溢,顾旌洗得轻柔,熟练地帮他按摩头皮,倒出洗发水,搓出泡沫,涂满长发的每一段。
突然,顾旌想起一件事:“明惟,周先生想约你见面。”
“周先生”是指简心宁的男朋友,周继文。也就是上回温明惟和元帅打电话时提到的那位政客,公律党暂未对外公布的明年大选候选人。
联盟历来两党轮流执政,人民党相对保守,公律党是较为激进的改革派。
温明惟暗中扶植周继文已经不止一两年,更为准确地说,周继文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被他选中,才有机会扶摇直上,获得今天的一切。
温明惟为周继文的成长费尽心血,每一步都在精心谋划之中,唯独他和简心宁在一起,是没计算到的突发意外。
这个意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换个脾气不好的金主恐怕要发飙——我培养你走仕途,你泡我妹?
更何况竞选政客的婚姻和恋爱都是新闻,有可能影响公众形象,进而影响支持率。
但温明惟没发飙,他只是几个月没理会周继文的消息,让他面壁反省冷静了一下,然后来道歉,保证低调处理恋情。
但这种事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否则怎么会传进元帅的耳朵里?
温明惟为避免日后形势复杂化,想让周继文和简心宁分手。
但这对情侣在这段关系里各怀鬼胎,温明惟表面不便揭穿,心里一清二楚:
周继文想靠裙带关系绑住他这个靠山,简心宁想靠婚姻帮他更好地控制周继文。要问两人对彼此投了几分真心,可能有,但不多。
温明惟闭紧眼睛,把头往水下沉了一寸,任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被泡沫覆盖。
他说:“我不方便见他,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想跟你聊聊仁新桥。”顾旌说,“上回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得知你和谈先生亲近,想走这条关系,用些办法,把那七百亿拿到我们手里……”
“……”
温明惟皱起眉头,“他想得挺好。”
顾旌不置可否。
人和人不同,有人喜欢把感情和事业捆绑,“互利互惠”,也有人希望公私分明,互不影响。温明惟无疑是后者。
头发洗完,谈话也到此为止。
温明惟给顾旌清理房间的机会,去书房里挑了一本书,拿到花园里读。
一上午时间消磨完,临近午饭的时候,温明惟突然接到韩秘书打来的电话,说已经请搬家公司收拾好少爷的各种大小行李,随身物品,可以搬过来了,问他方不方便现在搬。
温明惟自然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没想到谈照所说的“搬进来”,竟然是真的搬家。
——不仅把之前那间公寓的家搬了,也把谈照原来和爷爷一起生活的老家也搬了。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谈照数不清的衣服、鞋子,几箱游戏机,各种功能的机器人,从前积攒的奖杯奖状,私人藏品,甚至还有一架钢琴。
搬家公司派出五辆大型车,忙碌了整整一下午,才把所有东西完好无损地卸下,并在顾旌和管家的指挥下一件件安放进温明惟家里。
幸好这栋别墅面积够大,三楼基本是空着的,给谈照放东西正好。
至于一些小件藏品和日用品该怎么摆放,只能等谈照下班后亲自处理。
温明惟在花园的玻璃亭里坐着,旁观一群人忙前忙后,一开始颇有兴致,好奇地观察少爷的各类家当,但很快就看累了,随便管家怎么安排,他对家居布置没兴趣,不想插手。
傍晚六点半左右,谈照终于下班回来,车开到半路就给他打电话,问家搬完没。
温明惟说:“差不多了,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多吗?还好吧。”
电话那头正堵车,隐约传来几声鸣笛,吵闹也热闹,同温明惟眼前夕阳下终于收工的搬家员工和擦汗的管家一起组成幅有声有色的生活画卷。温明惟抽离地看着,竟然也感觉得到那扑面来的生活气——很稀罕。
但他不禁想,谈照好像忘了考虑,刚在一起就兴师动众地搬家,将来万一分手怎么办,再搬一遍?不麻烦吗?
少爷显然没想那么远,在电话里抱怨:“我饿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温明惟张口就编,“我帮你搬了一下午家,哪有时间去厨房视察?”
“……”
谈照已经对他的日常作风有一定了解,才不信他会辛苦帮忙,但也没戳穿,想了想突然说:“温明惟,我不喜欢吃软饭,住你家是不白住的。”
“嗯?难道你给房租?”
“算是吧,”谈照认真地说,“等会儿我把我账户的电子卡权限开一份给你,以后你的日常花销可以刷我的卡。”
温明惟:“……”
“我能不能先问一句,你卡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
谈照说:“我没仔细数过,但应该够你花吧?”
言外之意,他的账户余额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一眼扫过去数不清。从语气判断,颇有点故意炫富的味道,像只抖擞羽毛的大孔雀,对他的恋人展示威风。
温明惟忍不住对电话低声而持续地笑了半天:“好,那你快点回来,我亲自帮你数。”
“嗯,”谈照停顿了下,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有点古怪,“温明惟。”
“嗯?”
“你想我了吗?”
“……”
气氛一静,谈照严肃道:“今天是恋爱的第一天,我们已经分开快十二个小时了,难道你不觉得有点漫长?”
“有,”温明惟配合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吃不下饭,读不进书,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度日如年。”
“编过头了。”
谈照冷哼一声:“你的花言巧语我都已经免疫,以后编不出新鲜台词就别编了,你哪怕上网抄两句呢?”
温明惟又笑,谈照说:“对了,今天早上说的约法三章我写好了,发你手机里,你先看一眼。”
他话音刚落温明惟就收到新消息,是密密麻麻的一长串文字,压迫感十足地铺满整块屏幕。
温明惟之前没明白所谓的约法三章是指什么,现在终于领悟——
《温明惟必须遵守的十九条》。
他竟然打了一个书名号。
温明惟有点头皮发麻,耐着性子从第一条开始看,但没看完就撑不住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晕字的时候。
见他迟迟没反应,谈照体贴道:“需要我帮你读一遍吗?”
谈照根本不用看屏幕,吐字清晰地默背:“第一,温明惟不许跟我吵架,严禁任何形式的冷暴力;第二,回消息不许拖延,最迟限制在十分钟内,超过十分钟要主动认错;第三……”
“等等,”温明惟打断他,“都是给我的要求吗?”
“当然不是。”
谈照竟然很讲道理:“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之所以把你写在标题,是因为我很确定我不会犯错,你确定吗?”
温明惟:“……”
原来恋爱是这样谈的吗?
温明惟沉默地听谈照详细读完那个仿佛是《幼儿园恋爱守则》的东西,一贯冷静清醒总揽大局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一条也没记清。
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许对我撒谎”“你不能跟其他男人走太近”“如果有人追你要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给对方可乘之机乃至幻想的机会”,以及“让你的小白脸秘书离你远点”等越来越离奇的内容。
而谈照显然把他的沉默不言当成了赞同,颇为顺心地说:“如果你没异议,这些条款从明天开始生效,怎么样?”
温明惟好笑又无语:“我有异议。”
“驳回。”少爷在自己脑内的“新婚”第一天就开始当家做主,“立即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