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第43章

李越已经知道温明惟的身份,畏惧又好奇,压低声音问:“你跟那个谁在一起吗?”

谈照沉默了下,明知故问:“哪个谁?”

“明惟哥啊。”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谈照一脸复杂,李越不解其中缘由:“相处不好?吵架了?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之前追你那么热情,羡慕死人。”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谈照不想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还聊这些,但身在“不冻港”二层,同一间酒吧,差不多的座位,记忆里的温明惟笑着从对面走来,坐在他身边,喝了一杯“末日极光”。

当时他不耐烦极了,温明惟却一直在笑,总是看他,喝酒时要看,跟别人聊天时也要看,仿佛眼睛长在他身上,不舍得错过他的每一个反应。

其实谈照不觉得自己会特别爱谁。

曾经的某一刻特别爱温明惟,现在已经不想爱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现在“不想爱”的念头冒出来时,爱的感觉突然特别清晰,比曾经的那一刻还要强烈。

他呆坐着,一时忘了前后纠葛,只记得那天晚上温明惟来到他身边,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去练枪,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送他生日礼物。

也许是因为爱也有求生欲,发现他想把自己杀死,就一整个冒出来,让他拼命感受它的存在,留它一条活路。

它说,人的一生有很多重新来过的机会,唯独第一次心动的感觉不会再来。

谈照眼眶酸涩,不自觉发愣,李越推了几下他才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好吗?”李越担忧道,“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我爸也不让我瞎掺和,但陪你聊天喝酒还是没问题的,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啊?”

“……还行。”

谈照无意倾诉,想了想说:“其实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李越一问,谈照看了眼周围的人,略一犹豫,拉他到没人的地方单独聊:“我记得你之前认识一个挺有经验的情报贩子,还有联系吗?”

“有是有,但他现在转行当狗仔呢。”李越往后一缩,“你想干嘛?不是要搞什么商业机密吧?这容易出问题,我可不敢啊。”

“不是,我想查个人,私事。”

“谁?”

“温明哲。”

李越茫然:“温明哲是谁?跟明惟哥有关系吗?”

谈照不回答他后一个问题,只说:“一个死人,我想了解一下他死之前的情况。”

“……”

李越更茫然了,但听起来不像违法乱纪的大事,点了点头:“我回头发你联系方式,能不能查我不确定,你自己跟他沟通吧。”

李越没太在意,拉着谈照回去继续喝酒。

但就在这时,谈照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屏幕上幽幽亮起温明惟的名字。

消息简短,言简意赅两个字:“回来。”

李越从侧面瞥见,莫名一激灵,明明没有语气词,也没有表情符号,他甚至没见过温明惟严肃的模样,却觉得被这两个字威胁到了,后背一凉。

谈照没什么表情,但出乎意料地配合,跟他打了声招呼,说:“我先走了,联系方式记得发我。”

“啊,好。”

李越目送谈照离开,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原地傻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操,大少爷竟然这么听话,难道他是一个隐藏的“妻管严”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41章 狮子(1)

9月15日晚,谈照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他回来之前,温明惟刚洗过头,穿睡衣,披散长发,静坐在卧室窗前的椅子上,听见车声瞥了一眼楼下,对身后的顾旌说:“你去休息吧。”

顾旌是来送药的。

一种新药,编号“No.19E”,仍属于“19”系列。

之所以停留在“19”系列进不了“20”,是因为最近实验室的研发陷入瓶颈,给不出有突破性的新药。

温明惟握着药瓶无意识地转动几下,药片撞击塑料瓶身发出哗啦的响声,他翻来覆去,摇骰子似的玩,听着顾旌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终于倒出药片,吃了一片。

这种药是他之前吃过的另一种药的改良版。

具体药效是制造某种胃病,即在他不患有胃病的情况下,体会类似的病痛。

改良方向是见效快,失效也快。方便他情绪不好时快速得到“安慰”,想摆脱病痛也不费时。

但由于只是改良版,不新鲜,温明惟兴趣不大。

他不责难研发人员,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永远高速发展,越逼近极限越难突破,陷入瓶颈在所难免。

只是有些失望。吃药是他排解虚无感的一种方式,这条路似乎也能看到尽头了。

温明惟没喝水,药片卡在喉咙不舒服。他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道:“谈照,帮我倒杯水。”

“……”

身后传来脱外套的窸窣响动,车钥匙轻轻摔在桌上,对方拿起水杯,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然后裹着一身秋夜的气息到窗前,递来杯子。

温明惟回头,眼前谈照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玻璃杯边沿,拿得不稳,水面微微晃动,他的目光从对方的手指抬到脸上,撞上谈照沉默的眼睛。

“你去哪儿了?”温明惟问。

“……”谈照想把水杯放下,但温明惟似乎不赞同,只好僵持着说,“我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最近没有监视过你。”

温明惟轻描淡写仿佛玩笑,但表情是认真的,从下方抬头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在表达某种需求,谈照懂了,被无声的压迫支配着递上水杯,亲手喂他喝水。

卡在喉咙的药片终于滑进胃里,温明惟舒服了点,又问:“你去哪儿了?”

“酒吧,见朋友。”谈照说,“你没说过我不能社交。”

温明惟不置可否,从窗前离开,回到床上。

他在等药效发作,谈照脱衣服去洗澡,洗完上床陪他躺下,他刚好开始胃痛,但平静的神情就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被子底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昭示着他正在忍受某种生理性剧痛。

谈照已经很了解他恋痛的癖好。

但别人恋痛是因为能从中获得快感,温明惟不太一样,他似乎没快感,只享受痛苦。

谈照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但今晚那种“不想爱”的念头还在心里徘徊,他驱散不走,也不能把它激发的爱的感觉驱散走,仿佛温明惟的痛觉蔓延到他身上,让他也浑身不适,忍不住想质问:“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要疯就自己疯,放过别人行不行?

不行,温明惟不会放过他。

以前谈照觉得,温明惟爱他爱到想给他陪葬。

但现在觉得,万一哪天温明惟先死了,被拖进棺材里陪葬的是他。而且墓碑上不会写“谈照”,要写“简青铮的魂”。

谈照的手也开始发抖,他用力攥紧,骨关节发白,脑海里过了一遍忍字诀——他能忍下简心宁的嘲讽,但面对温明惟,愤怒总是更难控制。

或许因为愤怒下藏着的是委屈。

在这个连委屈都屈辱的难堪境地里,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可它偏偏不死,像一种绝症,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不知还要抽多久才算完。

谈照深吸一口气,转身离温明惟远了些才感觉稍微好点。

他避开温明惟可能看到的方向,拿起手机。

李越已经把联系方式发过来了。

那个人号称是情报贩子,以前他跟李越喝酒时听对方吹嘘,说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只要肯花钱,没有查不到的东西。

谈照知道不一定靠谱,对方肯定查不出温明哲现在的情况,但过去势力如何,身边有什么关键人物,最有可能是谁救了他,包括他对外作风如何,这些都是温明惟不曾讲过的。

虽然了解也未必有用,但总好过一无所知。

谈照迫切地需要做点具体的事情来探索出路。

至于之后如何,是之后的事了。

他现在只能沿着眼前唯一的一条线往前走。

谈照把自己的需求发给对方,等待回复。

温明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睁开眼睛,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那阵剧烈的胃痛还没结束,温明惟脸色苍白,额边挂一层薄汗,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腹部,看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享受。

谈照不想注意他,但今天这个药和昨天的不太一样,他的反应更明显,让人忽视不了。

“是新药?”谈照张了张口,只在心里问,没出声。

温明惟自然听不见他心里的话,又一阵剧痛袭入肺腑,有些难忍,转头把灯关了。

“……”

黑暗中,谈照听着他刻意压低的喘息,也有些喘不上气,突然想起上回温明惟玩笑般说过一句:“其实我不喜欢吃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吃”,那么现在为什么还要每天都吃?

难道他还不够配合?不能给他提供生理快感和情绪价值?

手机震动了一下,谈照迟迟拿起来看,是情报贩子发来的报价。

他回了个“好”。

温明惟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温明惟虽然控制欲强,但从来没有查过他的手机,不在意他平时跟谁联系,也可能是因为知道他现在没几个私交,没有查的必要。

谈照又聊了几句,身侧那人忍痛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似乎药劲过了,终于能缓口气,然后他拉紧被子,把自己盖住,仿佛完成一项睡前仪式,终于可以入睡了。

但其实还少了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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