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第57章

温明惟回了一个“好”,放下手机,抬头问顾旌:“你说,他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第56章 狮子(16)

温明惟脱口而出的问题不是真要顾旌回答,更像自言自语。顾旌觉得不答为好,但还是接了一句:“谈先生很聪明。”

“是吗?”

温明惟不置可否,穿上外套,让顾旌陪他出门散步。

海岛风大,夜里光源稀少,远处的海面上一片漆黑。那是一种纯粹的黑,如有实质,把人围堵在岸边,仿佛再向前一步就能撞上无边的虚空。

温明惟下意识迈了两步,顾旌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小心。”

温明惟踩着礁石的边缘,不怎么在意,挣开顾旌,用手机拍了一张黑暗的海面,分享给谈照。

谈照没有立刻回复。

温明惟和顾旌一起沿着海岸漫步,直到冷得受不住才回到房间里,发第二条,告诉谈照他准备返程了。

谈照也是第二天返回西京的。

筹备这么多天,温明哲的赌场即将开业,剪彩的人选已经定好,谈照不公开露面,但各项流程都要他把关。

赌场的原身是一个度假村,谈照选中这块地,买下后重新规划了一下,预计改建成一座以赌场为核心的大型娱乐综合体。

谈照昨晚在饭局上讲了改建计划,但这个话题不是饭局的重点。

温明哲和那位曾先生先叙旧,再谈政局,最终聊到了海关问题上。两人目标明确,一拍即合:一个想在海关总署埋一条人脉,另一个想找有实力的靠山助他升迁。

权钱交易,没什么新鲜的。联盟政府里的蛀虫一抓一大把,也无所谓再多一两只。

他们的交流谈照每一句都听着。由于以前在新洲打过交道,有人情往来,温明哲似乎很信任对方,但谈照跟他角度不同,彻底摸清之前,本能地有所保留,除非必要不表态。

饭局是凌晨散的,谈照第二天稍作逗留,处理了一些临时状况,下午返程回京。

昨晚他给温明惟回了消息,但温明惟没回他。

温明惟发过的最后一条是“我明天回家”,再上一条是一张图片,一片黑暗,乍看什么也没有,放大才能发现黑暗里隐藏的幽微水光。

谈照候机时翻聊天记录,登机后又看几遍,没懂温明惟的用意——是想对他说点什么,还是只是随手一拍?

半个月不见温明惟,谈照归心似箭。

但昨天温明惟又派人监视他,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出于谨慎态度,他主动把温明哲交待了,应该没露破绽。

谈照沉默,心口略微发紧,在飞机上把最近半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复盘一遍,再次确认没有明显的问题,才稍微放心一些。

一番舟车劳顿,谈照回家时已经是夜里。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天公不作美,阴沉的夜空下冷风大作,枯叶簌簌飘飞。谈照把车停好,走进别墅大门,不知人都去哪了,一层和二层都没开灯,温明惟似乎不在。

谈照发消息问:“我到家了,你几点钟回来?”

他顺手按亮墙边的灯,上楼,回卧室。

刚推开门,余光瞥见黑暗中有一道人影,来不及反应,他突然被用力地推到了墙上。

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脖颈,沿喉结凸起的弧度向上一推,是枪。

谈照被迫仰头,手却不老实,一把抓住对方衣领,把人拽进怀里,枪口擦着喉咙滑过的瞬间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等等。”温明惟抽出被压住的头发,嘴唇微微一张,谈照立刻趁机攻入,急促地深吻,扣紧他的腰。

温明惟被抱得动弹不得,枪也收不回,手腕抵着谈照的肩膀,位置忽然调转,他被压上墙壁,谈照倾身罩住他,亲得氧气见底才终于停下缓了口气:“温明惟,这么久不见你就用枪招呼我?”

“是我给你的礼物。”温明惟抬高枪口,狎昵地蹭了蹭谈照的脸:“基地的新枪,还没量产,看看怎么样?”

谈照看了一眼,只有一眼,视线又回到他身上,不说这枪好不好,第二个吻情难自禁,又开始了。

从门口到床上,谈照拆礼物似的把温明惟剥光,锁在怀里,后知后觉道:“你好像瘦了。”

“是吗?”温明惟失笑,“才分开几天就说瘦了,怎么这么肉麻?”

谈照不做声,凭记忆量了量他的腰,心说是真的,温明惟却道:“可能是想你想的。”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话锋一转,忽然问:“昨天温明哲找你干什么?”

谈照一顿,温明惟还拿着枪,品味某种情趣似的抵住他胸口,将他没来得及脱的上衣压出一块褶皱:“只有你们两个吗?还有没有别人?”

“……有。”谈照说,“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谁?”

“温明哲的手下。”

谈照答得自然,在微妙的审讯般的气氛里低头看怀里的人。

温明惟也看着他,明明是因为怀疑才会问,表情却很暧昧,好像问这些只是出于对他的掌控欲,跟其他任何别的人和事都无关。

谈照喉咙发紧,在进退之间选择不回避:“你又在怀疑我。”

“我是担心你。”温明惟说,“已经快一个月了,暂时没危险不代表以后一直安全,你不要松懈,别忘记自己在跟亡命徒打交道。”

这语气又不像怀疑了,只是关心他。

谈照应了一声,问:“你呢,这趟还算顺利吗?”

“还行,”温明惟平淡道,“没什么顺不顺利的,看看货而已,等下一步过完海关,今年就结束了。”

“……”

温明惟说得轻松,但现在海关是什么形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谈照顶着身前的枪,最大限度靠近他,说:“我看到新闻了,这周又有一个海关部门的高官被查处,是你的人吗?郑劾干的?”

温明惟没否认,但似乎也并不紧张:“海关总署是我亲手织的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他微微笑了下,意有所指。

谈照眼皮一跳,胸口的枪消失,温明惟按着他的肩膀翻身压到上方,亲手解开他的衣服。

话题到此为止,温明惟不打听温明哲究竟干了什么,之后一整夜的注意力都给谈照,始终掌握主动权,压着谈照做了两次。

小别重逢,怎么亲热都不够。谈照一闪而过的警醒来不及发酵就被欲望淹没,眼前和脑海里除了温明惟什么都容纳不了。

等他一觉睡醒,忆起昨晚的对话,正在琢磨温明惟哪句是随口一提,哪句确有深意的时候,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是一个没备注的号码,谈照知道是谁,见温明惟还在睡,他走出房间接听。

刚按下通话键,对面就传出温明哲的破口大骂:“操,姓谈的,你他妈耍我!”

“……”

谈照眉头一皱:“你发什么疯?”

温明哲传来一条图文消息,是今早的社会新闻。

谈照不悦地点开,还没看清文字,视线就钉在了那张血红的图片上。

照片没打码,只见图中一人从高楼坠下,摔成一滩血泊,当场死亡——

只看照片根本认不出死者是谁,谈照心里掠过一个不好的预感。再看文字,不出所料,死的正是他前天刚见过的,那位曾先生。

谈照沉默了几秒。

温明哲这会也有些回过味了,不确定该不该怀疑他,恼怒道:“他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57章 狮子(17)

谈照挂断电话,回房间时温明惟已经醒了。

每天早上刚睡醒是温明惟最“潦草”的时刻,睡衣系带松了——多半是夜里被谈照无意识拽开的,长发散乱,额边有几缕翘起,眼神空而浅,眼珠转动缓慢,几分钟后才能恢复常态。

谈照攥着手机,新闻图里刺眼的血红色烙进视网膜,关闭也挥之不去。

他走回床边。

“怎么了?”温明惟瞥了眼他的手机,“接电话?谁这么早找你?”

温明惟口吻如常,仿佛对一切不知情。但他一直看着谈照,似乎料定谈照会在这一刻有所反应,值得他观察和欣赏。

谈照有那么几秒,给不出反应。

新闻上说这位官员是畏罪跳楼自杀,“罪”是指他死亡之后迅速被曝光的贪腐罪行。

他留有一封遗书,对自己过去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总之,似乎是没什么疑点的,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也不会为一位罪证确凿的贪官伸冤。

且不说他冤不冤,不重要,处理掉一位政府高官就这么简单。

而且杀一个人的方式有千百种,他大可以死得更低调,不起波澜,不生事端。但幕后那人偏要他死得万众瞩目,登上头条,公开遗书,让所有跟他有关联的人心惊肉跳——像一种警告。

“海关总署是我亲手织的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

温明惟不说空话,除了他,也没有谁能这么深入地控制海关系统,随随便便就能翻出某个官员的详细罪证。

他警告的不是温明哲,是谈照。

所以他……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多少?

只知道前天晚上参加那场饭局的三个人是谁,还是连谈照私下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个假身份,也都知道了?

谈照不确定,也不能问。

温明惟仍然看不出异常,有些温柔地微弯唇角,拉过谈照的手,很依赖似的握紧:“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

谈照头皮一麻,温明惟那双仿佛永远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里盛满他,像某种美丽而神秘的法宝,不能与之对视,否则会被摄走魂魄。

谈照险些袒露心声,招认罪行,紧急时刻忍住,反握住温明惟的手,克制道:“是温明哲的电话,”他把新闻递给温明惟看,“有人死了。”

温明惟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哦,怎么回事?”

谈照指着新闻说:“死的这个人是温明哲刚搭上的关系,昨天晚上我没细讲。”

他避重就轻地为自己开脱,“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小题大做告诉你,我盯着点就行……没想到,他突然死了。”

“这样啊。”温明惟似乎听信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拢紧睡衣下床,但有几分钟都没再开口。

他并非有意,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卫生间洗漱,扎头发,没空理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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