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闻染笑笑:“我的耳朵很享受,多少人抢不到票呢。”
两人说完了话,静默站了这么会儿。
“请问,你助理呢?”闻染有些不自在。
“她应该在休息区入口那边。”
“那,现在也不早了,要不我过去找她吧。”
闻染站起来,背起自己的工具箱,往外走,路过许汐言身边。许汐言也没拦她,只转了个身,目送着她背影。
直到她快走到门口了,许汐言才再度开口:“闻染。”
闻染的肩一僵。
听许汐言在她身后笑问:“你还要装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
“你叫我‘许小姐’,我便还你一声‘闻小姐’,怎么样,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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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缓缓转身,对上许汐言那双因成熟而越发风情的眼。
“我以为,”她发现自己有项特异功能,心里越紧张,语调反而能越平静:“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许汐言不笑的时候会显得生人勿近,笑起来的时候又明丽动人,似冬夏两极的冲撞:“高中同学我都还记得。”
“那,白姝是谁?”
许汐言眨巴了两下眼。
白姝算是许汐言在梓育中学最好的朋友,后来的确如愿考上了邶城电影学院,但毕业后发展不佳,现在比起演员,大概更接近于网红。
闻染看着许汐言迷茫的神情,正要解释:“白姝是……”
许汐言挑唇:“逗你的。”
“我记得。”
闻染心跳又漏了拍。
太自大了。
怎会当真相信许汐言不记得别人,只记得她。
许汐言看起来妄为,其实不知多尊重人,看来相识过的人,她的确都好端端记得。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是许汐言的助理陈曦走了过来:“啊闻小姐,今天的演出很成功,多亏你了,你把二维码给我,我付款给你。”
闻染掏出二维码。
“多少?”
“五百。”
许汐言站得远远的抱着双臂:“不坐地起价吗?”
“有点想。”闻染平静的说:“但这是工作室的公账,不进我个人的腰包。”
许汐言笑。
陈曦把款转过来:“好了。”
这时许汐言问:“我们马上要去庆功宴,你一起么?”
“我……”
许汐言看向她的眼:“你看上去没什么其他社交的样子,一起好吗?”
“我怎么看上去没有其他社交了?”
“你有么?”
“我……没有。”
许汐言又勾了勾唇:“那,一起。”
这时,窦姐从走廊另一端探头过来叫:“汐言,过来一下。”
“来了。”
许汐言走过去,休息室里便只剩闻染和陈曦两个人。
嗯……闻染作为一个不擅找话题的人,有点尴尬。
她轻声跟陈曦说:“你要是有什么工作的话,你就去忙。”
陈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演出完了,我没什么工作了。”
闻染本以为,作为明星的助理,都挺外向开朗的,没想到陈曦在工作之外,和她一样不爱说话。
休息室陷在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直到陈曦手机“叮”的响一声,陈曦抓住救命稻草般捏起来:“言言姐说,她坐窦姐的车先过去,让我带你坐她的车。”
“庆功宴在哪里?”
陈曦报出一家清吧的名字。
在海城本地很有名,闻染听过,但没去过。
陈曦解释:“窦姐认识老板,我们今天包场。”
她带闻染去坐许汐言的保姆车。
开到清吧门口,司机去停车,她带闻染进去。
一屋子时尚人士,坐在淡淡灰绿的射灯下,闻染就一件蓝色T恤配牛仔裤,罩一件轻薄的条纹开衫,觉得自己被衬得相形见绌。
现场乐队演奏着蓝调,陈曦凑近闻染耳边:“别不自在啊,这一屋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随便玩。”
想了想又说:“不自在也行,我过了这么久,也还挺不自在的。”
闻染一笑,反而放松了些。
她挑了个角落位置,陈曦问她:“喝什么?”
“有什么无酒精的吗?”
“我去帮你问问。无酒精的都行是吗?”
“嗯,谢谢。”
不一会儿,陈曦去而复返,递给她一只玻璃杯:“西瓜汁。”
闻染笑着接过。
陈曦叹一口气:“我多少还是要帮着去应酬下,你自己慢慢坐哦。”
“好,你忙你的。”
大概有陈曦这么个“明明很内向却不得不去社交”的更惨存在,闻染反而觉得自己相对没那么煎熬。
“煎熬”?
或许有一点。
因为她坐在光怪陆离的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端着杯西瓜汁慢慢吸着,打量着这清吧里的所有人,新潮得像是要去拍杂志封面。
她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自己换洗的一套床单被罩还晾在阳台没有收,白底淡蓝碎花的花纹,朴素到有点……土。
这时一个棕发女郎靠近,说了句英文。
闻染没听清:“Sorry?”
女郎重复一遍,原来是问她端的是不是西瓜汁,哪里来的。
闻染的英文成绩还算可以,只是口语不大行,毕竟外教课上得不算多,总觉得多少带点口音,此时面对外国女郎有些不好开口,于是指指吧台。
女郎道声谢,往吧台那边去了。
她指腹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摩了下。
是有些煎熬的。
那又来做什么呢?
她放眼在清吧里环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许汐言。
她不是那种会主动与人搭讪热聊的性格,一个人坐了会儿,打算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瞳孔被点亮。
也许灯光太昏暗,她先前没瞧见许汐言是什么时候走进这清吧里来的,所以此时舞池里的许汐言,像是倏然出现。
像月虹,像秋星昼见,像什么从天而降的奇迹。
除了舞台上总穿暗红丝绒礼服,许汐言生活中还是更爱穿黑。不过不是十八岁时闻染常见她穿的黑T恤,今天大抵为着庆功,更正式些,她穿一件黑衬衫。
是那种软而垂的料子,贴着她姣好曲线,微微泛光,胸前是深深V领,露出一线雪肌。在她身上一点不见浮夸,配一条墨色牛仔裤。
浓郁的舞台妆已经卸了,可她的五官本就浓醇似酒,此时她周身上下唯一的红,便是抹在双唇那哑光正红的口红,一如闻染初见十八岁的她一样。
似灼灼燃烧的火,荡涤日常生活的一切庸碌。
她在跳舞。
不是多正儿八经的跳,而是一手捏着只方口玻璃杯,那琥珀色液体应该是烈酒,她却喝得漫不经心,随着舒缓的音乐些微摆荡。
足以见她身体极强的协调性和韵律感,美得分外舒展。
好像就没有许汐言做不好的事。
闻染回想起高三,许汐言好像连做手工蜡烛都做得比别人好。
她拎起包,准备走了。工具箱带过来不方便,陈曦说明天找人送回她们工作室。
在酒吧里不觉得憋闷,一出来,呼吸到春日的空气,才觉得从水面下透出一口气般。
她的确不适应那样的场合。
这样看许汐言一眼,就够了。
来这清吧的大约都有司机接送,丝毫不考虑她们这样需要坐公共交通的。不得已打了辆网约车,一看时间,居然还有七分钟才能开过来。
她站在门口的一棵香樟树下,给自己点了支烟。
抬头扫了眼树冠,夜风拂动碎叶的声响总让人疑心有天使在歌唱。这里怎么会种香樟?总让人想起高中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