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闻染见到许汐言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生气。
成年人的“惊喜”往往意味着“惊吓”。
她刚坐了两小时飞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微微冒着油光,一身旧T恤和牛仔裤为了坐飞机而挑了最舒适的。
她又不是许汐言,无需任何打扮,就能光彩照人的出现。
如果许汐言一早说会来接她,她至少先去洗手间洗把脸。
她坐在许汐言后一排,掏了张湿纸巾,先把脸擦一遍,才开口问许汐言:“你怎么来了?”
许汐言放大招解决了对家,又迎来一局游戏的胜利,低笑了声:“来带你看看北方的春风里。”
闻染心里一跳。
「春风里」。
是许汐言上次骑机车带她“逃跑”、偶然遇见那条小弄堂的名字。
第39章 对许汐言足够特别的那一个
许汐言收起手机, 转头看向闻染:“要下车么?”
“哈?”
她居然真的倾身敲敲驾驶座椅背:“蒋哥,麻烦靠边停。”
等车缓缓驶向路边,她跳下车, 掌着车门看向闻染:“要下车吗?”
闻染默默望着车门外的许汐言。
路灯和车内路灯是深浅不一的黄,好似把许汐言浸进一杯分层漂亮的鸡尾酒,她在吃香口胶,红唇微微翕动, 像奶油蛋糕上最新鲜的一粒樱桃。
像世界上最甜蜜的引诱。
闻染:“还有我的行李和工具箱……”
“有人会处理的。”
闻染躬身下车, 许汐言关上车门前, 探身对里面说了句:“蒋哥,辛苦了啊。”
“没有没有。”
商务车开走了, 闻染这才发现,许汐言叫停车的位置就在一条老巷口, 路灯弯折出老旧形状,旁边一堆灌木丛,开着身为南方人的闻染从没见过的细碎的花。
后方是灰青砖瓦和朱红木门, 早已闭阖, 世界静得很安宁。
春风比南方料峭,拂在人脸上极有存在感。
闻染问:“现在呢?”
“现在怎么?”
“你要怎么去找北方的春风里?”
“要不……”许汐言放眼扫视一圈,视线锁定在一辆黯蓝色机车上:“我们随便骑一辆?”
闻染不懂机车, 但那辆一看就经过改装。
路面上没看过那样的黯蓝, 像一片游到海水尽头的蓝。
许汐言当真走过去, 双腿那样纤长,跨上机车的姿态总是好看的,低头去瞧油表盘的时候, 长卷发从肩头垂落下来,发尾在夜风里轻舞。
像是在研究怎么于没钥匙的情况下, 把这辆机车给开走。
夜很静,偶尔路面上有车开过,灯光一隙而过,映亮许汐言的脸。
许汐言仰起面孔来问闻染:“你不拦我啊?”
闻染的表情很淡:“一看就是你的车。”
许汐言勾了下唇角:“晚上本来要开会,设备方出了点问题,改到明早,所以我自己出来骑车,骑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想到你。”
“想到我什么?”
“想到你,不怕坐我的车。”
“所以你叫司机过来接你,一起去了机场。”闻染说:“真够任性的。”
许汐言笑了,嗓子被夜风撩得更暗:“批评我啊,闻小姐。”
她微垂着眼尾说“批评我”的样子,将自己摆低,让人心跳。
闻染故作平静:“我哪儿敢。”
“敢不敢的,你也批评了。”许汐言扬唇,双手撑住车把:“上来。”
“上次海城的那辆车呢?”
“卖掉了,因为看到这辆改装过的更喜欢。”
闻染在心里吐槽:这不是任性是什么。
世界对许汐言而言都是一片游乐场,任她予取予求。
许汐言问:“敢不敢上来?这辆车更刺激。”
闻染走过去:“有什么不敢的。”
跨上车,许汐言递了个头盔给她,还是淡淡的蓝,似海浪尖涌动的泡沫。
自己也扣上一只黑色头盔:“那,走咯?”
闻染瞥一眼那铺陈在她面前的细腰。
环上去:“嗯。”
许汐言的背心松垮垮,所以两人相触的皮肤更多。
闻染没跟异性有过很亲近的接触,但她想,只有女人的皮肤才可能有这样的滑腻与微热,连皮肤纹理间都带着香。
北方的春末,街边开着大朵大朵的玉兰,空气里是一众很幽微的香气,丝丝缕缕。
许汐言叫她:“闻染。”
“嗯?”
“你闭着眼?”
改装过的机车速度很快,她激烈的心跳撞击着许汐言的脊骨,她的确阖着眼,但不想对许汐言承认这一点。
许汐言低低笑了声,又被夜风吹散:“把眼睛睁开。”
暗哑的语调,似在说一句咒语。
闻染张开眼。
眼前是她很少来到的北方。课本里的文字形容它有“颓败的古墙下安静而葳蕤着的藤蔓野花”,它藏在夜色里,好像把古往今来的时光都混淆,胡同里倏然冒出的小寺庙,钟楼上歇着沉睡的鸟。
一辆黯蓝的机车载着她们在银灰的道路上漫游。
那一刻的感觉若用太过平淡的“自由”二字来形容,闻染几乎会觉得浅薄,她的感觉更接近于€€€€与许汐言共乘海浪之上。
脚边反射的路灯灯光是翻涌的浪头。
许汐言问:“什么感觉?”
闻染说:“睫毛很痒。”
许汐言又低低的笑了声。
真的,春夜的风往眼眶里灌注,闻染的睫毛漂漂浮浮,觉得连睫毛根都在发痒,那样的痒一路蔓延到心里。
直到许汐言的机车堪堪停下,闻染回两秒神,才发现许汐言带她骑到了一条胡同口。
放开许汐言的腰,很难说虎口的微微震感,是因为方才的车速,还是因为一路环着许汐言的腰。
许汐言叫她:“扭头,看左边。”
青灰砖瓦上嵌着块铁皮路牌,比南方的颜色更深些,是一种沉沉的深蓝,白边只是并不改变它气质的点缀。
在眼睛识别出路牌上所写的字样时,闻染在心里想:总不至于邶城也恰恰好好有条小胡同,恰恰好好也叫「春风里」。
昏黄路灯晃了下视线,闻染定睛。
这条胡同的名字,不叫「春风里」,“里”是太过南方的叫法。
这条胡同的名字,叫「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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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机车上下来,许汐言走到胡同口,给那路牌拍了张照。
许汐言说:“送你回去。”
“骑机车?”这得骑多远。
“不骑,你累了。”
坐许汐言的车,肾上腺素飙升太快,的确消耗体能。
许汐言微笑问:“坐公交好不好?”
“那机车呢?”
“放在这,有人会处理的。”
闻染觉得面对许汐言,有点像小时候看《哈利€€波特》。
譬如家里沾满灰的地毯如何清洁,谁来刷做完饭后的锅和菜板,一切日常生活中琐碎庸碌、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在她这里只需挥挥手,便能用魔法解决。
她的人生永远是高光时刻,永远只需要撷取最浪漫动人的片段来过。
比如,她当真就把机车停在路边,带着闻染往公交车站走去。
闻染忍不住提醒:“你没戴口罩。”
“怕我被人认出来?”
“当然怕啊!”
所以每一次,闻染都会钻到路边二十四药房去买口罩。
许汐言笑笑。其实闻染能看出来,许汐言对这种总是要掩藏自己身份的生活有一些些不喜欢,但她没说什么,乖乖把口罩戴上了。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