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陶曼思发来【飞了十几小时去加州】的定语,还是显得略为刺目。
闻染跟陶曼思聊了两句,又说回国后把昨天在集市买的手信给她,陶曼思就去工作了。
等日头没那么晒了,闻染换了衣服,去花园里逛了逛。吃过晚餐,又回到房间。
晚上打算再看部电影,为了避免看电影时睡着又导致失眠,她没再选黑白老电影,选了部惊心动魄的恐怖片。
这下好,吓个半死,不仅看电影时睡不着,看完电影后照样睡不着。
闻染苦笑,又翻了个蒸汽眼罩出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听到有人在轻轻叫她:“闻染。”
她以为自己幻听,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可有人来捏她的耳垂,又低声叫她:“闻染。”
闻染把蒸汽眼罩掀起来,发现许汐言盘腿坐在她身边,带着笑。
许汐言穿一件蓝宝色的衬衫,和闻染常穿的那种淡淡的蓝不同,好像岁月淬炼出来的,许汐言把台灯开得很暗,暖黄的光在如宝石切面一样的衬衫面料上流光溢彩,映着她含笑的墨色瞳仁也微微泛蓝。
闻染的第一反应是:在做梦。
可许汐言皮肤的温度隐隐传来,大脑处理出眼前的许汐言是真实存在的,闻染将眼罩揭下:“你不是明天才会回来?”
许汐言看着她笑:“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什么……”
许汐言直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闻染还未醒眠,被她推进盥洗室:“你简单刷个牙就好,不用太清醒,一会儿我开车,你继续睡。”
闻染懵懂的拧开流水,刷牙洗脸。
走出盥洗室,发现许汐言靠在墙面上等她。
眼尾扫向她,面上微微的倦意,卷曲长发散落在肩头,其中一缕掉进衬衫领口,往饱满营造出的沟壑滑落。
许汐言是红丝绒与蓝宝石,那样随性的慵懒又使她的华丽更显奢贵。
闻染伸手,把那缕头发替她从衬衫领口挑出来。
她抓住闻染的手,在闻染柔软的掌心里捏了捏:“换衣服。”
闻染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正是夜最浓的时候,这会儿是几点?凌晨四点?
她所有的衣服都没挂起来,于是去行李箱边翻出件衬衫和牛仔裤,本想去洗手间换,目光扫过短绒地毯,前天晚上那里分明扔满了她们荒唐胡来的纸巾,又觉得自己还去洗手间换衣服显得太做作。
可许汐言在她背后投射过来的目光,的确让她脊骨发烫。
她换好牛仔裤,又换好衬衫,低头系纽扣的时候,许汐言走过来,从背后拥住她,替她扣好最上一颗的纽扣。
闻染暗自心跳。
许汐言这样的人,大概是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撩的。
许汐言扶着她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唇边就含了笑,双手把她一头垂顺的长发拢到肩后去。
其实许汐言什么动作都不用做,只需用她那双天生冷淡的眸眼含着笑看人,就已是撩的极致。
那样的眼神会让任何一个平凡的姑娘,觉得自己也浑身美丽。
许汐言暂且放开她,从衣柜里取了件风衣,又过来牵她的手:“走吧。”
她脚步迈的很轻,牵着闻染走过嘎吱作响的旧木走廊时,神情狡黠的像要带闻染去做坏事:“嘘,其他人都睡了。”
只有她,浪漫至死的带闻染从规律的生活里溜出去,去看一场海畔的日出。
闻染低声问:“你们连夜开车回来的?”
许汐言点点头。
是她对所有人提出,连夜开车赶回。没人肯开车的话,她来开。
闻染问:“不累么?”
许汐言轻声接话:“想和你去看日出。”
两人像逃过女舍监掌控的寄宿女学生,从复古的庄园旧楼里溜出来,花园灯光很暗,闻染籍着夜色,看到花园小径边停着她坐过的那辆蓝灰色敞篷车。
许汐言一早让人准备好的。
这会儿许汐言暂且放开她的手,对着她行了个宫廷礼:“请吧,young lady。”
闻染笑,走到车边,许汐言替她拉开车门,自己又绕到驾驶座,把风衣递给闻染:“还没日出,风还是有点凉,你那么瘦,多穿点。”
“你呢?”
许汐言耸了下肩:“我不怕冷。”
闻染披上风衣,又确认一遍:“你真的不累么?”
许汐言勾了下唇角:“是累的。”
她总是这般坦诚,坦诚又炽烈。
她告诉你:她是累的,但她不惧这种累,要开很久的车,去和你共赴一场日出。
许汐言发动车子,探过手来,捏了下闻染的耳垂。自打她发现闻染很容易红了耳朵后,她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
许汐言开车的姿态总是落拓而好看,双手松松的掌着方向盘,好似在轻松的驾驭一架钢琴。
她叫闻染:“你继续睡你的。”
闻染:“不睡。”
“国内的驾照在加州没法用,你也没法换我啊。”许汐言开句玩笑,声调又转柔:“睡吧。”
闻染不再言语。
她只是在心里说:怎么可能睡呢。
她只给自己两年,所以和许汐言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何其宝贵。
她静静坐着,许汐言只当她睡着,她却睁着眼,看着许汐言载她驶向的前路。
夜色浓得如墨,蜿蜒的灰色马路边是在暗夜里也变墨色的茂密植被,只有小小敞篷车的一束远光灯,浓金的,像一把金色利剑,在劈开这夜色与之较量。
现在还看不到海,但能远远听闻到海浪的声音,空气里有微微的潮气。
许汐言见她那样安静,以为她已睡熟,手探向这架小小古董车的中控台,看似想很低的开一点音乐解乏。
又看了闻染一眼,还是作罢。
只在嘴里很低声的哼着一首古典老爵士,嗓音似浓醇的红酒,压得无限低,以至于一个个音节若有似无。
闻染的心里莫名的泛起一点酸涩,又带着心旌摇荡的悸动。
永远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一个人从家里溜出来走了很远的路,去一个livehouse看许汐言的乐队演出。
许汐言根本不知道她来,却站在一片蓝光似海的舞台上,慵懒的扶着立麦,浓厚花影般的睫毛耷耷的,用那红酒般的嗓音说,她要给一个人,唱首生日歌。
这会儿闻染坐在许汐言载她去看日出的敞篷车上,心里是无限的怅然。
在喜欢过许汐言之后,她还能像喜欢许汐言那样、去喜欢其他什么人么。
大概此生都没可能了。
过了夜色最浓的时候,天转亮的速度就快了。还没日出,但那层浓墨好似被海浪声一点点洗去,逐渐变成浓灰、浅灰、泛着点白调的灰。
许汐言便是在这时轻轻叫:“闻染。”
“嗯?”闻染的声音里一点恰到好处的睡意。
许汐言轻声说:“看天边的最后一颗星星,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闻染抬眼往天边望去。
一颗星似许下永久承诺的碎钻,熠熠闪耀。
海浪声越来越明晰,闻染问:“快到了么?”
“快了。”
到这时她们已开了两个多小时。
“嗯。”闻染轻轻应一声。
又安静了一会儿,许汐言发出一声低笑,闻染不明就里了一秒,接着眼前豁然开朗,伴着渐亮的天色,一片浩渺的海迸现于眼前。
海浪让人心生舒畅,想大叫,想大笑。
许汐言开着那辆蓝灰色的小小古董敞篷车,载着她在海岸线公路上一路疾驰。
闻染想,她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浪漫了。
许汐言问:“美吗?”
闻染说:“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许汐言笑,丝毫没生气。
车又疾驰了一阵,闻染发现许汐言在加速。许汐言解释:“不然来不及赶到了。”
她把闻染载到了公路边的一处小小停靠点,靠着嶙峋海岸石,人仿佛就站在海岸线。
许汐言和闻染并肩眺望。
远处天色既白,隐隐透出光亮。
闻染瞥了许汐言一眼,开了一路的车,宝石蓝衬衫的领口被吹得软塌塌的,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察觉闻染视线,她探过手来,习惯性捏了下闻染的耳垂。
那指尖被海风吹得微凉。
闻染躲了下,许汐言淡淡的笑。
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然后微一蹙眉€€€€闻染很快猜到,打火机又没了。
闻染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她把烟点了。她半拢手掌,护着闻染擦燃的小小火苗,两人凑得很近,好似一同维护着庸碌生活里某一簇小小的焰火。
点燃了烟,许汐言没撤开,手绕到闻染的后颈,把她往前带,轻抵了抵她的额,又才放开。
许汐言抱着一只手臂吸烟,远眺着天际,身后间或有车疾行而过。
忽地许汐言笑了声:“闻染。”
“你左顾右盼的看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