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闻染说的是€€€€“很抱歉我没能让您完美的弹奏那曲《冬风》。”
牟素婷:“刚才汐言跟我说,希望我做她演奏会的特邀嘉宾,演奏《冬风》。”
闻染始终望着牟素婷,手藏在身侧紧紧攥着。
答应了吗?
答应了吧。
拜托,让她用永远的名声来交换也好,能不能让牟素婷在离开舞台以前、再完美的弹奏一次《冬风》。
牟素婷轻轻启唇:“我同意了。”
闻染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牟素婷:“我想问问你,如果我还想让你当我的调律师,你敢不敢?”
闻染完全愣住,下意识去看许汐言。
许汐言轻轻摇头。
不是她。
是牟素婷自己的主意。
闻染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她第二次机会。
“因为你胆子蛮大的。”牟素婷道:“以前合作过的调律师,大多一心在我这里求稳,甚至不会在我这里犯错。”
“我要退休啦。”
“这次的《冬风》,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公开演奏了。如果搞砸了,我还是会直接退场,因为我希望最后的舞台是完美的。”牟素婷直视闻染:“怎么样,你敢不敢?”
其实不敢。
闻染其实齿关都在轻轻的叩。
但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岁以后尽数流失的天赋。
给许汐言打电话决定调律后喘着气跑过的天桥。
牟素婷离场后的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翻过的乐理书,听过的旋律。
如果说这辈子除了许汐言之外、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的是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向牟素婷:“敢。”
牟素婷笑了:“即便这一次还达不到我要求的话,可能真会断送你的职业生涯?”
闻染点点头:“嗯。”
或许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她是在赌桌上把全部筹码押下去的人。要么全要,要么什么都不要。
牟素婷点点头:“那好,到时我联系你。”
陈曦送牟素婷离开后,休息室只剩闻染和许汐言两人。
许汐言坐在沙发上,一勾手,从茶几上摸了支烟,又想起是在室内,便没点,捋了捋夹在指间。
她穿旗袍美得过分,像九十年代电影最繁荣的时期,随便截出一帧抖抖,尽是混了香灰的时光尘埃。
笑着睨闻染一眼:“胆子真挺大的。”
门外又一阵激烈的快门声,大概在拍牟素婷,闪光灯的白炽从门缝里钻进来。
陈曦在外面敲门:“言言姐。”
许汐言起身,开门放她进来。
陈曦:“外面记者越来越多了,大概都对你突然露面又穿N牌礼服很意外,你的那组照片直接在微博上被刷爆了,谁都不愿错过这个热点。”
“我打电话通知窦姐了,窦姐让我马上带你走,今天现场安保太少了,再待下去如果场面失控,会有危险。”
许汐言点点头,冲闻染挑了挑唇角:“怕不怕?”
闻染望着她。
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脑后的发簪轻轻拔下。
接着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那束缚了整晚的发髻轻轻拨散。长卷发打着弯,倏然垂落在她裹着旗袍立领的颈间。
陈曦简直不敢看:哎哟喂拨弄个头发而已。
怎么觉得这么色气满满!
长发挡住许汐言的面孔,闻染紧紧握住她的手。
许汐言笑了。
闻染轻轻说:“许汐言,从认识你开始,我从来没有怕过。”
舞台上炽烈的射灯。舞台下不断亮起的闪光灯。
「许汐言」这三个字,由光芒成就,也为光芒束缚。
闻染想起她一个人站在红枫树下的场景。
心里不是不懊悔:如果更早一点认清就好了。
如果更早一点确信就好了。
如果不是为自己心里那些小小的自卑、懦弱、瞻前顾后所困扰,如果更早一点走进光里,走近许汐言身边。
如果十八岁的时候发现许汐言一个人住在公寓,不要离开,而是鼓起勇气上楼去问:“许汐言,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饭?”
过往不可追。
可是至少,她现下站在这里。
窦宸的露面暂且引开了记者,陈曦快速引着许汐言和闻染从后门离去。
闻染始终紧紧拉着许汐言的手,跟在许汐言身后。
一头长发散得那样恣意,也许比今晚那规整的发髻更适合她,活色生香,自成风流。她不是杂志上的某一页硬照,而是从某一段电影中走出,浑身自带故事感。
她在笑。
喉咙里发出低低沉妩的低笑声。
闻染说不上被什么触动,忽然快走两步,牵着许汐言的手往前跑去:“跑啊许汐言!”
许汐言一愣。
她早已把一双高跟鞋换成匡威,配一件旗袍自成一格,此时她跟着闻染,大踏步的往前跑去。
陈曦吓一跳:“诶!”
跑过夜色;
跑过十年时光。
将闪光灯甩在身后;
将困住你的过往甩在身后。
跑啊许汐言。闻染气喘吁吁,在心里说:别回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陈曦在她们身后喊:“言言姐你知道是哪辆车的!你们直接上车就好!”
她俩跑出去的时候,许汐言认出那辆滑停在路边的车。
许汐言一把攥开车门,和闻染一同钻进去。
两人几乎是跌落在后座,司机立刻发动车子。
许汐言一直到靠在椅背,还在笑,一头长卷发跑得乱乱的,握着闻染的手:“真是……”
闻染也笑。
从前谨小慎微的自己,有过这样恣意畅快的时候么。
好像从认识许汐言开始,一切都变了。
许汐言再次点评:“所以我说,你胆子真的很大。”
闻染胸腔起伏着,点点头:“或许。”
许汐言目光沉沉的望着闻染。
这样安静内敛的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摩洛哥到海城,一次次带着她逃离。
从绝境里逃离。
从闪光灯下逃离。
也从永远囿住她的过去里逃离。
原来真正自由跑起来的感觉,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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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许汐言飞去欧洲工作。
闻染清楚的记得,许汐言回国那天,下很大的雨。海城冬天也是会下雨的,天灰得像压在人头顶上。
海城只有两种天气,会出现这样灰霾的天,一是夏秋的台风,二是冬天的雨。
许汐言给闻染发消息:【在忙吗?】
那天是休息日,闻染回:【没有。】
许汐言便让陈曦和司机过来接她。
陈曦引她上楼,闻染这才发现,她从前也来这房间找过许汐言一次。
那正是一个台风天,许汐言的母亲来探望过许汐言后,陈曦发现许汐言情绪很糟,便把闻染叫了过来。要到很久以后,闻染听窦宸讲过许汐言的往事,才知道那背后藏着些什么。
今天简直像是时光重演。
许汐言裹一袭丝缎睡袍,倚在窗边贵妃靠般的单人沙发里,身后景观窗里是铺开的江水,又被窗玻璃上的雨丝涂写得很模糊。
许汐言的对面,还坐着个人。
那美妇人闻染在上次台风天见过的,正是许汐言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