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这也太长时间了吧。
正当这时, 手机终于响起。
她赶紧接起来:“喂言言姐。”
她估摸着许汐言和闻染不会下楼吃饭, 但许汐言的身份就连点客房服务也不方便, 势必得通过她。
许汐言暗色的音质传来:“喂。”
陈曦的心都颤了下。
怎么办!是她联想能力太丰富吗?单听许汐言这一声,她就能想见在那间套房里, 虽也只开一盏落地灯,但旖旎而靡靡, 照着满室暧昧,也许闻染还被许汐言搂在怀里。
她清了清嗓子:“言言姐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我女朋友说,她想喝橙汁。”
说完许汐言低低的“哎”了声。
陈曦反应了下, 又听许汐言低声道:“你掐我干嘛?”
闻染的声音细细传来:“你说什么呢?”
许汐言应该一手捂了收音器, 声音变得朦朦胧胧的:“你不是吗?”
她是上天的宠儿。
不仅一双手弹响八十八个黑白琴键时能替人造梦,一双眼一把嗓音,都能把人拉进氤氲的梦境里去, 她坐在梦境里敛去了浑身的光, 变成人怀抱里的一轮黄月亮。
闻染:“谁说我是了。”
陈曦攥紧了手机。
好好好, 她在许汐言工作室领的薪资是不低,简直算行业翘楚。可也没人告诉她这份薪水还包含虐狗啊!
然后许汐言那边电话就断了。
好好好,陈曦又想, 断得好,她可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没交代吃什么, 没关系,陈曦就凭着自己的经验点了,反正这两人的心思应该也不在吃上。
那边许汐言挂了电话,一只手臂撑着头,侧躺在床上望着闻染:“刚才不都承认了?”
闻染跟许汐言一起洗过澡了,没带睡衣,裹着酒店的高支埃及棉浴袍,一只细白的手指在床单上划圈:“那你也没再正式跟我说呀。”
不是她故作骄矜。
这一路她走得太久了。
穿越十七岁的悸动。二十岁的无措。二十三岁的想念。二十六岁的重逢。二十八岁的失败与伟大。一路走到这里,如果人生真有什么嵌过每一页的书签,她的那枚就是许汐言。
她是个谨小慎微的普通人,可现在她盘腿坐在这里,坐在许汐言对面,至少这时,她觉得她应该有骄矜的资格。
许汐言把手机放到一边,坐起来,和闻染一样盘着腿,与她面对面。
她理了理自己的睡袍领子,也探手理了理闻染的,好似想让这一刻显得更正式些。
接着她伸手捧住闻染的双颊,掌心温热。
“十七岁的闻染你好。”
其实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闻染就已经想哭了。
“那天在校史馆楼上,我问你那封情书是不是你写的,还说如果是你写的,我可以考虑答应。这句话我是以开玩笑的心情说出的,因为在这以前我没喜欢过什么人,可这句话说出口后,我记得,夕阳很温暖,远处有校园的钟声,鸽群飞过我们头顶,我心里忽然想,这句话对我来说,好像并不是开玩笑。那这样算起来,”许汐言说着勾了勾唇:“你算不算我的初恋?”
“二十岁的闻染你好。”
“那时我在柏丽思皇家音乐学院念书,学校里有间咖啡馆,我常去喝咖啡。有天下午天阴着,很像海城常有的天气,我点一杯热红酒美式,看着一个大一新生抱着书、咬着一只面包匆匆走过苹果树下,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想起高三有个女孩,总是穿着校服躲在墙角,一边和她最好的朋友聊天,一边吃一只豆沙面包。”
“二十三岁的闻染你好。”
“那时我已出道,老实说,我知道我自己钢琴弹得很好,走红的速度并没让我意外。”她笑得淡然,那点恰到好处的傲慢在她身上显得很自洽:“那时我的冷淡还没这么声名远播,有记者问我,我初次心动是什么时候。那时我沉迷钢琴,并没认真思考过喜欢这回事,只是在他那一问的时候,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在多媒体馆醒来的那个黄昏,有个女孩穿着蓝色羽绒服,在我前方背着手仰着头,望着头顶屏幕的虚拟鲸鱼。那一刻,她很安静,世界很安宁。”
闻染的眼泪早已簌簌而落。
其实她是一个不喜欢哭的人,但从十七岁认识许汐言开始,她为许汐言哭得太多了。
她现在没想哭的,她怕一哭,许汐言就会停下来吻她而不说下去了。可许汐言没有,只是拇指往上抬,抵制她脸颊,抹去了她滚落的眼泪。
然后一岁岁的说了下去。
直到许汐言挑着唇角问:“那么闻染小姐,你现在多少岁了?”
闻染哭着道:“不许说!”
许汐言笑:“好,那么不知道多少岁的、此刻正坐在我对面的闻染小姐你好。”
“我郑重的、认真的、诚恳的像你发出邀请,请问你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
“不可以。”
许汐言怔了下。
闻染还在哭:“再说一次。”
许汐言弯了眼眸:“闻染,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
“不可以。”闻染继续哭着:“再说。”
许汐言指腹贴着她面颊,揉了下她的脸:“闻染,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不要,再说。”
她谨慎得太久,藏得太久,不敢出错的太久,所有的骄矜堆叠起来,化为此刻的胡搅蛮缠。
可许汐言好有耐心,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闻染。”
“等一下。”闻染问:“有没有纸巾?”
许汐言欠身,从床头柜上取过纸巾盒递她。
闻染把纸巾盒抱在怀里,连抽好几张才抹干脸上的泪水,眼眶红着,可视线恢复清明,因为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着许汐言坐在她对面,对她说出:
“闻染,永永远远、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好的许汐言。”她点着头,忍了一刻的眼泪再度滚落:“我要当你的女朋友。”
许汐言把她搂进怀里,吻她面颊滑落的泪,接着吻她。
眼泪的味道咸咸的,许汐言舌尖温软。
可曾想过么。
在十七岁抱着书本、走廊上一遇见许汐言就脸红的时候。
在二十三岁攒了第一笔钱,为了许汐言留下的一本《国家地理》封面飞去石头堡的时候。
此刻许汐言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吻去她所有眼泪,温声哄她:“囡囡。”
可许汐言并没有说:“不要哭。”
大概哭也是可以的。就像闻染说的,爱不总是开心,以后也会难过,也会吵架,气到急了也会跳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最终她们会重归于好,许汐言会把她抱进怀里哄她:“囡囡。”
陈曦来送餐的时候,闻染终于止住了哭。
许汐言裹着睡袍来开门,一手掌着门框,并没有放陈曦进去的意思。
陈曦才不想进去呢,只把餐车推给许汐言:“言言姐,你女朋友要的橙汁。”
许汐言笑了声。
“我还点了牛排,意面,花生酱吐司。这时候就别管什么热量啦,毕竟体能消耗挺大的。”
许汐言用嘴形说了句什么。
陈曦没听清:“言言姐你说什么?”
许汐言纤细的食指贴住唇瓣,示意她别出声。
然后又用嘴形说了遍:“膏药。”
陈曦想乐又不敢。
怎么回事,钢琴女神许汐言虽擅玩极限运动体能出众,但是练钢琴时坐太久了还是怎样,这腰不行啊。
还怕女朋友发现,真的太好笑了。
周末两天,闻染都待在许汐言的房间。
周一闻染去上班,许汐言要送她,她不让,拿出手机查了下,从酒店到她工作室没地铁,得坐公交。
她去公交车站等车时,许汐言给陈曦打电话:“联系司机,把车钥匙给我。”
早高峰的公交车必然没座位,闻染拉着吊环站着,路过楼宇高悬的一张许汐言巨幅海报。
某个人,海报上看起来眉眼冷淡,其实当眉心紧蹙面颊绯色铺开的时候……算了,不能想不能想,这一大清早的。
闻染敛了神思,忽然听到身边人都在窃窃私语,还对着窗外指指点点。
她一看,愣了€€€€这不是许汐言的车么?
许汐言工作室给她安排了多辆车:粉丝熟悉的那辆保姆车,还有好几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车牌不一而足,现在则是一辆布加迪,在许汐言的概念里不算高调的跑车,偶尔她自己想跑一跑时会开。
但许汐言对高不高调的概念,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觉得那些轰鸣的机车算高调,全然没想过,这辆要价数千万的跑车出现在大街上也十分高调。
驾驶座车窗隐隐透出许汐言的轮廓,她戴猫眼墨镜,用一条奢牌条纹丝巾当头巾裹着头,像斯科特电影《末路狂花》里的复古女主角。
闻染吓死了,赶紧掏出手机给许汐言发信息:【你干嘛?】
又想起许汐言在开车,不方便看信息,给许汐言拨了个电话过去。
许汐言连上蓝牙接起:“喂。”
闻染声音低得像做贼:“你干嘛呀?”
毕竟她身边有女孩拉着吊环还固执刷着微博上的许汐言。
许汐言:“下车。”
“我不。”
压着许汐言慵妩的一声笑,闻染把电话挂了。
公交车一路开,这辆跑车一直不疾不徐跟在近侧。
到第三站的时候,闻染忍无可忍的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