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阿雅拿着盆和勺,去墙角的大陶罐里舀酱肉。
酱肉已经发酵到软烂,因为后续还加了酒,所以有很浓烈的一股酒香味儿。一勺子舀下去,碎肉混合着汁水被舀起,那黏稠咸香的模样,即便没吃过的人都知道下饭绝对很好吃。
装了大半盆酱肉后,阿雅又往里加入了胡椒和葱花搅匀,放在一旁备用。
等待剂子发酵好时,阿雅擦擦自己的手,来到换好衣服的小姑娘身旁。
开始为小姑娘扎头发。
小姑娘以前扎的是包髻,也就是把头发在脑袋后盘成一团后,再用绢布、巾帕一类的东西包裹住。
这种发型简单又方便,连阿雅都常弄这种发型。
但现在要为小姑娘换个打扮,就不能再扎这种头发了。
阿雅上下打量过小姑娘穿的衣服,发现她穿上江浔的衣服后,气质干练沉稳许多,不说话时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模样。
那便扎一个和江浔相同的马尾吧。
小姑娘两鬓还有些未长长的刘海,阿雅给她弄下来后,剩余的头发全扎在脑袋后面,用一根黑色布条捆住。
又找出多余的黑色布条在小姑娘手腕上缠绕几圈,让她变得更加利落几分。
如此一来,竟然有些像男子模样,只要姿态再目中无人一点,谁能分辨的出来这是女是男?
“好!这样就不会有意外了!”
看着阿雅把小姑娘装扮得那么好,江浔忍不住抱住阿雅,在她脸上偷亲了一口。
搞得阿雅瞪她一眼,说了句还有人在。
被她们提到的小姑娘哪见过这种亲密动作,眼神立马移开,看着院中跑来跑去的鸡。
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般,只是耳朵有些发烫。
剂子差不多醒好后,阿雅和江浔一起往剂子里灌入酱肉,像包汤圆一样包起来,再压扁压成饼状。
做好十来个肉馅面饼后,阿雅就开火,开始烙煎饼。
铁锅中滋啦滋啦响着,只一面煎至金黄,浓郁的肉香味儿就开始冒出了。
端坐在院中凳子上的小姑娘不断耸动着鼻尖,闻着炊烟中的柴火味和肉味,口舌生津,喉咙不断吞咽着。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肉了。
她真的能吃上肉吗?
别不是断头饭吧?
吃完就会把她卖掉吗?
在胡思乱想中,江浔用碗装着煎好的肉饼递给她,让她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逃。
打铁铺没办法收留一个逃婚的小姑娘,小姑娘想要自由,就只能逃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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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浓艳如血的残阳洒在地上,身形瘦弱却挺拔干练、背上背着个布包,走路大摇大摆的人从巷子中走出。
沿着街边朝镇外走。
她太过普通了,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但当她走到镇口,就要出去时,却发现镇口站着一位穿长衫的男子。
那是她的哥哥,就是因为要为这位哥哥凑去私塾的银子,她才会被着急忙慌往外嫁的。
看到哥哥的一瞬间,小姑娘脸上出现慌乱,原本自信的步伐变得踌躇起来。
很怕自己被认出来,很怕自己被抓住。
不行,她要自信一些,她要目中无人一些。
想到江浔对她的叮嘱,让她怎么样才更像男子,小姑娘就觉得不能这样放弃,不尝试就永远没有出去的机会。
她花掉最后两枚铜板,背对着哥哥坐上出镇的牛车,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祈祷着自己能躲过去。
牛车摇晃着朝镇外走去,车上好些熟识的人在闲谈,让小姑娘两只耳朵都被嘈杂的声音充斥满了。
她感觉自己紧张到灵魂出窍,后背布满汗水。
当车从那穿长衫的男子面前过去时,那男子朝牛车上张望。
一眼望去全是大娘大爷,唯一一个年轻人还是个小伙子,根本没有他的妹妹。
他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朝镇中张望,心中恼怒的猜测着自己妹妹该不会早就跑出去了吧?
可最近几日他和爹都有守着两个镇口,完全没有遇见人啊?
如此想着时,他爹急匆匆从另一个镇口赶来,抓着他的手臂,冲着他道:“毅儿,你娘说今日有人在镇里见过你妹妹,说是进过一家铺子!走!我们快去找她!”
“是吗?那走,定要把她抓回来!”
两人声音不算小的交谈完,就朝着那家铺子赶去,想要抓住小姑娘。
而小姑娘呢?
她早就被江浔叮嘱过,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回去添乱,所以她根本就没管这两人在说什么。
等到牛车已经出镇老远后,才敢偷偷放松下来。
打铁铺外,小姑娘的父母嘭嘭嘭敲着打铁铺的门,他们身后,两个儿子分别叫喊着,“老板开开门!我们有事与你商与!不费事的,开开门!”
第66章
傍晚, 送走小姑娘之后,江浔和阿雅两人就坐在矮桌旁,一人拿着一个肉煎饼,吃着晚食。
桌上还放着两盘清炒的素菜, 土豆丝和茭白。
都用的是猪油炒的, 不会掩盖住蔬菜原本清香的同时, 还有点独特的油腥味儿。
两人吃上一口满满的夹着肉的煎饼,再来上一口清爽的素菜,怎么吃都满足无比。
阿雅还泡了一壶简单的茶水,感觉噎人时喝上一口,就什么都爽利了。
矮桌间有声音在交谈,江浔道:“那小姑娘还学着你写的, 来打铁铺买刀具呢。”
阿雅其实没想到自己的话本, 能让一位女子鼓起勇气,她道:“能帮到总是好的, 希望她平安。”
按话本子里来, 主角很快就会遇到山匪, 要出事了。
而现世里,一切都不算太平, 一名女子独自行走, 会遇见很多危险的。
江浔点点头, 也道了句希望。
矮桌间的交谈停顿了下来,火红的夕阳在慢慢往下坠落,余晖把一切都照的赤忱、热烈。
江浔故意压着声音道:“我给那小姑娘找衣服时, 翻出来一套素白衣裳, 应当合适你穿,等会儿吃过试试?”
她一双眼睛看着阿雅轻微眨了一下, 眸子水润,其中还有璀璨晚霞倒映出来的微光,像能燎原的火星子,看人一眼就能把人点燃。
阿雅被她这神情烫了一下,总觉得她是在暗示什么,是想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眼睛反射性地瞪向江浔,凶凶道:“你什么都不许做。”
江浔神色一下变得无辜,眼睛眨巴眨巴的,好似自己什么都没说。
可惜吃完饭,阿雅还是没抗住江浔的央求,换上一身白色衣衫,腰处系着一根青色腰带,裙摆是远看一片氤氲青绿,近看竹笔直修长摇曳亭亭。
她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白日里挽起的长发被放下,发尾打卷,温顺又乖巧地贴在身上。
脸侧的头发被挽在耳后,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屋子的门开着,在深蓝的夜色中,天的边缘被模糊,似远似近,一切都是寂寥又静谧的。
江浔踏着如此夜色走近,像从神秘之处走出的幻影。
而阿雅,是献祭之品,是端坐于高高阁中,等待着她拆开的礼物。
是穿着白衣,神情温柔缱绻的神女。
靠近阿雅后,江浔觉得自己粗鲁的像山中未开蒙的野兽,粗粝的手指每触碰一下阿雅都像是亵渎。
层层叠叠的衣衫落下,堆叠如重瓣莲花。
江浔有些紧绷,每一次触碰都是缓慢的小心翼翼的,搞得阿雅也有些羞涩、不知所措,只能任由江浔摆弄,全身心交给她。
当打铁铺的门重重被敲响时,江浔的脑袋都被裙摆遮住了,鼻尖、嘴唇也湿漉漉的。
她本不想理外面的人,身体更朝阿雅前进一分,可惜外面的人带着她不出去就不罢休的气势,敲门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江浔:……
她愤愤从阿雅裙摆钻出,擦了把脸,被阿雅推拒着撵下床,只能理好自己的衣服,去看外面到底是谁!
在!敲!门!
现在时辰不算迟,太阳下山后天都还是蓝的,并没有完全黑下去。
外面街上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两两三三行人路过。
除卖吃食的铺子还没有关门外,其他铺子已经把门掩上不做生意了。
还有少许铺子像江浔这也,早早就关门,准备歇下了。
哪想有这么不识趣的人,也不看时辰,硬要把门给敲开。
江浔脸色有些黑,唇绷直,穿过打铁铺时,还顺手把火炉旁放着的打铁锤给拎起来了。
打铁铺外的四个人敲了老半天门,都没听到铺子内有动静,脸上神情越来越不耐烦,眉头间皱出深深的沟壑。
稍微年长点的,穿着长衫的那个儿子猜测道:“是不是小妹就躲藏在这里,才不敢来开门的?”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其他人也分别点点头,你一言我一句道:
“对对对有可能,还是毅儿说的在理啊!”
“这些人,干了坏事不敢承担,铺子迟早开垮!”
“大哥说的有道理,那我继续用力敲!”
话毕,敲门声更加夸张,叫喊声也更大,把周围铺子里的人也引出来了。
宋月柔铺子中还有几个食客,吃饭吃到一半呢,就听到隔壁不断吵吵吵,吵的饭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