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镇北王府的老人,根本不希望原主人的牌匾就这么被拆掉,就好像属于镇北王的一切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是他们不想看见的现实。
南青选了间客房睡觉,一闭眼便听见枕头边有浅浅呼吸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清香味。
“方才门口有谁在吗?”
“嗯,已经警告一番,若再不识相,我必不会轻饶。”江幽菲躺在另一个枕头上,她似乎很累了。
南青没有多问。
两人躺在彼此的旁边,都有莫名的安全感。
南青侧身枕着手臂,打量女人,高高的鼻梁,不染而红的朱唇,没有任何首饰如瀑的墨发。
她像个精致的古偶娃娃躺在自己身边。
她安心闭上眼睛。
很快进入梦乡。
江幽菲适时睁开眼睛,同样侧过身枕着手臂,静静地盯着她。
一张清俊不失柔美的脸蛋长在一个女人身上,眉峰凛人掺杂着数不清的戒备,眼窝中间有两条浅浅竖纹,显然是思虑过重才有的很久。
一个五官轮廓偏向成熟英气的女人。
尤其汾城那件事,她从起初的观察开始认同她的能力。
可始终心慈手软。
即便她擅长以理服人,
敛去复杂情绪。
江幽菲多么清楚,这个冒充太子的女人,生存在世上多么得稀有。
翌日清晨,公鸡的叫声,传遍镇北王府。
街道上人开始多了起来。
当地镇守的官员,纷纷坐着自己马车驴车过来拜候新王。
南青还没起床,外面就吵得她不得不提前穿好衣服。
江幽菲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她身边神出鬼没。
反正她需要,她就在。
南青出来时,已经有人安排侍女送水盆过来。
里面的水发黄,底下还有沉淀物,即使如此已经算是比较干净。
刘衡他们连脸都没得洗,随便吐口水抹一下,看得她特别嫌弃。
“外面为何那么吵?”
侍女道:“王爷,各地的官员一大清早就赶来拜访您。”
蛮正常的政务日常。
不过南青现在首要任务是勘察镇北王留下的凿水洞。
她洗完脸喊来刘衡:“将地方水利部和工部的官员叫进来,其他人,你叫他们五天后再来。”
刘衡一出去通知,外面果然没有那么吵闹。
留下两个水吏和工吏,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其中一个还驼着背,另一个则是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叩拜:“参见王爷。”
南青让他们起来,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关于镇北王凿水洞工程,你们可知道具体位置?”
工吏有些吃惊:“王爷,镇北王的工程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早就销声匿迹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南青觉得非常可惜。
水吏则道:“许多凿水洞和储水池早已被掩埋,想疏通,也是个大工程。”
南青道:“我不是要修缮,我需要那条流水线的凿出来的洞。”
两人面面相窥十分不解,还是库官出来跟他们道清楚原委。
最后两位专家异口同声道:“不如您亲自去现场勘察?”
南青正有此意,连早餐都没吃,就让人准备好三顶轿子,附近的饮水井。
到达目的花了一炷香时间,刚下轿子,就看见早已干枯的蓄水坝,只剩下些杂草。
上面就是山,蓄水坝两边河床是借助两座山的岩体。
南青抓起衣摆塞在腰带,快速爬上去,刚好有条小路可以进山。
“殿下,上面危险!”刘衡连忙阻止道。
结果萧成几步冲上去,跟只猴子似的已经进山了。
南青提醒道:“刘衡看住萧成。”
由于水吏工吏已经很老了。
还是叫御卫军抬上山的。
从小路上山距离峰顶起码还有半个时辰的路。
萧成不愧是放马放出来经验,三两下就直接开了条小路上山,只是比较崎岖而已。
等南青站在山顶,一眼望去,无数高山层叠,蜿蜒的河流却只有一条,仿佛游龙,穿插在山川间栖息。
望不到水流的出处,却望得清楚水流的尽头,被几座数十米的山石压制,封印般,水流不在往原来的地方流。
即使站在高处觉得河流近在咫尺,可触手而碰,实际山上山下相隔数千里。
萧成突然指向另一边呈弧形山,下放有块河床水草特别丰富:“殿下,那边适合养马!”
此话一出,南青望过去。
水吏就惋惜道:“那是隆江支流,属于大梁的治地。听说大梁太子代国以来开启多项民生工程,已达三年,包括隆江,不知福泽了多少大梁北方的民众。”
“原先老隆那个地方比咱们这里还穷,自从闹了一次地动,已经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老人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年轻时见识过荒北的富庶,老了又目睹着荒北的衰落。
南青没有多言,继续问道:“两边的山石有什么不同?”
提起专业,水吏和工吏便开始孜孜不倦科普。
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隆江之水速度快点,大梁有极好的河匠,十分聪慧,他们疏通山石,遇到堵塞的地方就烧开炸石,再挖一个瀑布阶梯加快水流速度就可以达到自然清理的功能。
“海兰珠的支流其实更偏向荒北,可惜咱们这里岩石实在太多。”
南青又问:“当初镇北王是如何让你们凿出洞来的?”
此话一出,两人分明有些忌惮。因为海兰珠是大姚的水脉之一,有龙脉之称。
当初镇北王就是动了龙脉才会被太上皇猜忌,逼迫自刎而亡。
“说,本王不是太上皇,也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南青不自觉大声说道,语气间有反对太上皇的意思。
两人具是一惊。
南青可不管他们的反应,她寻思既然镇北王有能力凿出水洞流到荒北的斤和蓄水池,说明水流很强,否则不会修那么多水井。
工吏站出来,小心翼翼道:“镇北王私下用铁石溶成水管并接了三百米,渡过了那个堵口,才引来水。”
南青闻言眼睛一亮:“如此谁来只要找到水管的位置,那就事半功倍。”
“不知道殿下打算用什么办法疏通?”水吏道。
南青就奇怪他们才是专家,怎么来问自己?
不过她没必要怀疑他们,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本王打算找到镇北王留下的凿洞,填充大量的火、药、爆破引水,虽然这种办法冒险了点,至少让堵口压力减轻,迫使水可以冲刺岩土表面。”
“再利用隆江的工程技巧,一样挖个泄水渠,通过加高岩层河床制造挖深泄闸,增大水流压强,压强越大,通水旧址就越好挖。”
“届时不用重新挖,前人的工程可以继续在我们这些后人得到建设!”
山间清风拂过她的刘海,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的身影,站在高不可攀的岩山上,俯瞰众山,不惧任何挑战。
两位老人恍惚一下,仿佛看见记忆中那位少年人,也曾如此壮志未酬宣布自己要挑战山堑。
只是一瞬间。
南青的声音让两人回过神来:“两位能筹备好鞭炮需要的火、药、还有通水旧址的地图?”
这件事很快在镇北王府附近的镇子传开。
本来新王入境就令人在意,何况新王在汾城时,汾城还出了很大的事。
无不让各县官吏担忧雁南王是不好伺候的主?
荒北各个外族的都护府邸。
当传出新王要重修水渠,官吏们突然放心了。
原来新王是个傻子,居然想重修水渠。镇北王当年修成才用了十几年就荒废。
地动造成的倒塌,只会比镇北王当年修水渠工程时更困难。
这件事成为大街小巷谈资,在官吏带头议论时,本身过得不好的百姓都在笑话,京城里贬下来的皇室子弟不知天高地厚。
更多人是怕新王借着修水渠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这件事同样传到一处老兵所。
一个驼着背的老人,磨着柴刀,似乎正准备上山砍柴。
老兵所里住着都是些镇北王府淘汰下来的老弱病残,他们曾是镇北王的亲信,至今对镇北王忠诚无比。
“宁伯,昨晚您没动手?”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磨刀。
很快屋外传来鞭炮声,引起所内人的注意。
有人打开门就看见对面的店铺,有不少御卫军大肆采购鞭炮,打下的都是欠条,惹得店铺掌柜抱着御卫军大腿哭诉小本生意赚点不容易。
御卫军立即黑着脸警告他:“又不是不给,过几天给你而已!我们要炸山,你作为荒北的百姓不该尽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