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祝卿安皱眉:“他是真醉了?”
“真醉了。”翟以朝十分肯定,“在我面前装醉可不容易。”
何况还有谢盘宽和吴宿在?他们要是能齐齐被骗过去,中州地界早易主了。
萧无咎低眸看怀里的人:“你有离魂症?”
有……还是没有呢?
祝卿安闭了闭眼:“侯爷不是查过我?”
萧无咎:……
他的过往很难查,田予说的什么禹城,根本查不到,他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有的仅是差不多半年的行迹,而这半年的行迹,和田予说的非常相类。
若不是找不到证据反驳,田予根本进不来侯府。
“我是问,你信他?”
“若是你有离魂症,你敢信?”
无论这个田予所言是否为实,对于一个‘离魂症’刚觉醒的人来说,他就是陌生人的存在,怎么可能随便交托信任?
萧无咎放开祝卿安:“好,我帮你查他。”
祝卿安:……
我哪个字说要拜托你查他了?虽然的确是该查。
人好好的在自己眼前,乖乖的哪都没去,萧无咎并没有生气。
若那田予所言为实,真的是单纯找弟弟团聚,对弟弟感情很深,照顾颇多,他可以予他一条生路,但想做契兄弟,没门,他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新人,若是别有用心,乔装别人而来……
那这个人死定了。
“你这几日,不可以单独出门,”萧无咎直接命令,“在府里身边也要随时有人。”
祝卿安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萧无咎不说,他自己也会提:“那集市……”
萧无咎:“怎么,还想看热闹?”
当然想了!
祝卿安急道:“我提出的建议,总也得多盯着点不是么?而且不是还得试试田予?在府里试的东西,可和外面不一样,而且你没把他赶出去,我和他就总得见面,总不能干坐对面,大眼瞪小眼吧,那多尴尬!”
太委屈上了。
萧无咎捏了下他后颈,略作安抚:“带上足够的人就可以。”
祝卿安松了口气:“那你……晚上睡哪?回来么?”
“哦——”
翟谢吴三人终于出声了,一出声就是齐齐起哄。
祝卿安瞪了他们一眼。
让你们帮忙你们不帮,扯后腿倒是各个有份,没有爱了知道么,爸爸以后不爱你们了!
萧无咎倒是稳如老狗,面上一点波澜没有,完全不害臊:“我不出去。”
“啊?”祝卿安看了看外面天色,“还这么早……”
天才擦黑,还有挺久才夜深,你堂堂中州侯,不是一堆事等着做,晚上还要做贼么?
“嗯。”
萧无咎转身回房。
府里还有个好哥哥在,他哪有心思出去?
祝卿安赶紧跟上:“那外面的事呢?你不管了?”
萧无咎头都不回,冷笑森森:“后面几个干什么吃的?”
他这个侯爷本人都连轴转一个多月了,这几个还敢偷懒?都滚出去干活!
翟以朝谢盘宽吴宿立刻如鸟兽散,你推我我推你的离开。
这一天大家各有心事,祝卿安不知道别人睡的好不好,反正他没睡好,就算有萧无咎陪,他也没睡好,一整夜都在做梦,总感觉被什么大石头压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醒来才发现自己又造次了。
他竟然大逆不道的抱着萧无咎睡的!
什么喘不过气,前半夜踢了被子,后半夜有点冷,被子勾不回来了,他把萧无咎当成大号暖乎乎抱枕了,还把人胳膊拉过来,当被子盖!
他昨天才把萧无咎气够呛,这要再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还好人还在睡,没醒呢。
祝卿安小心托起这只胳膊,小心帮他放回,再小心翼翼下床,整个过程大气都不敢喘。
完全没发现他关门离开的同时,床上人睁开了眼睛,眼底哪有半点睡意?
一出门果不其然,立刻遇到了田予。
“对不起,说好要照顾弟弟,结果不小心饮醉了,侯爷与你有恩,不好相辞,下次哥哥一定注意,再不会如此,”田予热情的朝祝卿安走过来,关心打量,“你往常就粘人,晚上没人陪处就睡不着,昨晚睡得可还好?”
祝卿安躲开他的手:“你呢,睡的好么?”
田予有几分落寞:“我其实知道的,你离魂症醒来的时候最为重要,我从未想离开你,很想你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奈何时机不予,偏偏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山贼……其实看到你有新朋友,新朋友这么关照你,哥哥很高兴的,你对哥哥不熟悉,我们慢慢来可好?我相信,你终会想起来的。”
祝卿安看到他整齐装束:“你这是?”
田予微笑:“我说想替你报恩侯爷,并非空话,无奈身无长物,置办不出体面谢礼,这一路上听闻中州侯骁勇善战,又爱民如子,中州一片和乐,我便想支个摊子,为百姓义诊看病,侯爷应该会开怀?”
“正好昨日自长街行来,看到集市热闹很大,人聚者众,难免有点踩踏擦伤,便想去那里,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
祝卿安当然是要看热闹的,深深看了田予一眼,并未拒绝:“好啊。”
房间里萧无咎竟也没拦,只让人跟着……
顺便看看,这铃医有几分真本事。
田予真的去支了个医摊,认诊把脉,给人看病,如果是刚好疑难杂症,他的医筐里有药,当场赠送,如果不是,他手中没药,那就开了方子,让人去药店里自己抓。
他很细心,笑容温煦,长得不错,又极知礼,连给年纪大些的妇人看病,都极尽礼数,很难不让人印象好。
慢慢的,越来越多人夸他,说他是个好后生,有手艺,心地又好……就是面生,像是新来的,正好台上今天有大热闹,你这么出挑,要不要也上去比一比?
“我就不用了,”他笑着看了祝卿安一眼,似有些害羞,“我已经有婚约了,弟弟就在这里。”
祝卿安:……
他快速扫视四周,还好,萧无咎不在。
当然,他也不只只看台上热闹,还会偶尔和田予聊几天,轻描淡写问起过往经历,比如医术好像不错,怎么学的,同谁学的,一直都会么?
“弟弟又想不起来了?”田予倒很耐心,他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你五岁时来到我家,软软糯糯,可爱极了,就是生了病,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我喜欢你,想照顾你么,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治好你,于是到处寻医师想拜,奈何我们的村子太小太偏远,没什么太有名的大夫,后来父母又去世了,我便带着你走出来,想着能学多少学多少,碰到医者就会请教,一直到今日……弟弟你呢?我听大家都叫你小先生,你什么时候学的命理?怎么就突然会了,莫不是遇到了仙人点拨?”
祝卿安:“我也不知道,苏醒就会了,可能真的遇到仙人点拨了? ”
田予竟然信了:“那还真是有大机缘!”
他们这边在聊天,萧无咎很快得到了消息。
医术是真的,只是路子比较杂,看不出师承,且擅用毒物,以毒攻毒?
医家也是有门派的,不乏古怪传承,禹城在最南边,终年湿热,毒虫毒草都颇多,田予会懂这些,会利用,也很符合他的自述经历。
就是这种刻意的散发‘我很好,很优秀,快点多看看我’的姿态,像是在随时随地都在勾引祝卿安。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萧无咎指节叩在桌面。
“可你好像等不了了?”谢盘宽坐在长案那边处理公文,都察觉到了他的焦躁,“要不要去看看?”
萧无咎冷淡拒绝:“他又不是小孩子,哪需别人时时看着。”
可惜拒绝完不到一刻钟,他就站了起来。
“城外战报你盯着,有加急旗信立刻着人告知我,我叔叔这两日必动,你通知吴宿注意,若有异动,也即刻过来报我知晓!”
“行,主公去吧,记得看好自家小孩,别叫人拐了去。”谢盘宽一点都不意外,埋头公文,头都没抬。
集市高台上,进行到趣味问答环节。
比如休沐时你选择出去打马球,还是跟朋友喝酒;你觉得女子打扮适合珠钗还是簪花;如果你出去玩的路上遇到漂亮温柔的姑娘,姑娘想同你互通姓名交朋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和妻子吵架,妻子要回娘家怎么办?
问题五花八门,高情商风流公子小奶狗们的答案也让人叹为观止。
“什么玩马球还是喝酒,当然是在家里陪未来妻子!她平日辛苦操劳,我有空了为什么要去应酬别人,而不是心疼她!”
“什么珠钗还是簪花,我将来的妻子喜欢什么,什么就最适合最好看!”
“待我成了亲,出门玩必然带妻子一起,哪会有别的姑娘想问我姓名?”
“什么吵架,不存在的,我根本舍不得和未来妻子吵架,我的妻,说什么都是对的!”
慢慢的,大家掌握到了嘴甜的套路,宛然打开新世界大门,一个比一个能说,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田予一边替人诊脉看病,一边看着高台上男子为博女人关心,使尽手段……
唇角微微扬起。
好聪明的弟弟,看着各种角度天马行空,什么花样的题目都能舞,实则所有这些最终会汇到一个方向:换位思考,共情女子。
高台上很多男子说话并不真心,不一定现在这么说,未来就会这么做,可至少他们现在接收到了信息,知道怎么样哄女子开心,女子在婚姻中都有怎样的诉求。
社会制度不会变,男权终归掌控着世间大部分权力,但只要你肯去想,肯去共情那么一点点,多照顾女子一点,女子就会觉得被尊重,幸福感提升,那很多事情对她们来说就不再是忍受,是可以说出来的,可以沟通的,心甘情愿去经营的事。
而人,最怕的就是‘比较’二字。
好夫君的标准,定然会提升,天下为官为商者,谁不想要一个好名声?它似乎不值钱,可它值钱的时候,能发出多巨大的力量,聪明人都懂。
而现在,大家都知道怎么做了不是?
妻贤夫祸少,一个家里,妻子开心,愿意付出,那对子嗣未来,乃至整个家族,都是大好事,每一个家,每一个家族都欣欣向荣,那这个国家能差?
田予想到了凉州侯,冯留英。
这位就是没想到点上,没做到点上,把女人抢来家里,觉得给她们饭吃,给她们衣穿,她们就应该感恩戴德,乖乖的给你生儿子?
这个集市比赛……办的真是好厉害啊。
祝卿安很满意现场气氛,这些问题还都只是牛刀小试,后来还有更猛一点的,比如涉及到婆媳矛盾,伦理规矩,慢慢来,总能教会这些男人们知道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