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谭海谈了两年。他在酒店做面点,谭海在4S店修车。
谭海对乔季同还算温柔。老婆老婆喊得热乎,没事儿就敲腿捏肩。乔季同知道谭海有些小缺点,比如虚荣,比如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欺骗自己。
说老妈得了癌,化疗花钱。说妹妹要嫁人,得准备嫁妆。说老爸摔断了腿,两个月下不了炕。今天借三百,明天借两千,乔季同也从没说个不字。
他自己不舍得买一罐六块的红牛,可谭海转头就在人均消费三四百的酒店请人吃饭。
这年头,都说给对象花钱是猪脑子,为爱牺牲是罗曼蒂克的傻子。
乔季同就是。他就那个好说话的,卑微的,活该的大傻子。
拧开出租屋的门,一片漆黑。
谭海常借口连班夜不归宿,但今晚乔季同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他现在累坏了,没精力再往深想了。他扔了包,一头栽到床上。衣服都没脱就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攻对受不渣,但本文两把大刀都插在小乔身上。介意的宝子请自行避雷嗷~
第2章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乔季同青着脸回到家,又是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半,睁眼就见灯亮着。厨房里传来灶台点火的噼啪声,排油烟机呜呜地响。
乔季同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小厨房门口,开口道:“阿海。”
谭海的脊背一僵,没回头,不停拿锅铲翻着炒饭:“我妈癌四期了。”
乔季同没吱声,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耐克的运动衫还是八成新,浸着一点做作的汗渍。头发上抓了很多发胶,光亮得像是被牛舔过。
谭海熄了火,关上了排油烟机。继续说道:“我妈想看着我结婚。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妈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不能那么混账。”
乔季同呆了呆:“和我在一起,就是混账吗。”
谭海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用铲子继续扒拉已经关火的炒饭。
“我想€€€€€€先结婚€€€€€€将来€€€€€€€€等我有了孩子€€€€€€我想办法€€€€€€”
“我听不懂。”
谭海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转过身来,摁上乔季同的肩膀:“老婆,有什么不行?你等着我,也就两三年€€€€€€”
乔季同注视着谭海的眼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松垮着的毛衣领,看到惨白肿胀的脸。他扶着门把,垂下头道:“分吧。”
“分什么?你要跟我分什么?我还欠你那么多钱,你都不要了吗?”
言外之意,要是分手,那些钱他不打算还。
乔季同忽然一阵眩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谭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权衡。俯下身在他耳边腻歪歪地说道:“老婆,别气了嘛。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得很喜欢。我爱你。”
乔季同听到这句我爱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不要脸€€€€€€我为什么在这里听你说这些€€€€€€”
乔季同一把推开谭海,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从床底下拉出了行李箱。
谭海冲过来拉他:“别闹了,这么晚你去哪里?”
乔季同又是使劲一推他,两人都坐到了地上。
“我不是闹。我要分手。今天就搬走。”
谭海从地上爬起来:“那房租怎么办?”
乔季同又是直瞪瞪地看了他半晌。
谭海粘了过来。乔季同甩开他,拉开衣柜,开始一股脑地搜罗自己的衣服。
谭海从后面抱住他,要往床上带。乔季同往外挣,两人撕扯在一起。在谭海要脱他裤子时,他忽然怒不可遏,回手一巴掌把谭海扇到了墙根。
谭海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脸,抬头对乔季同喊道:“你打我脸?!咱俩处两年了!你居然打我脸?!”
乔季同无措地辩解:“€€€€€€是你先动手的。”
谭海抓起小餐桌上的镜子,仔仔细细看自己的脸。上嘴唇已经翻了起来,毕竟乔季同这天天揉面擀面的手,力气不是一般大。
乔季同看着谭海脸上的巴掌印,眼睛又浮上了水光。他拉开包取出钱夹,抽出五百块钱放到桌子上:“抱歉。你拿点冰块冷敷一下。”
说罢拉上行李箱走了。
谭海没再追出来。
乔季同想着,先找一家小旅店将就几天。期间再找个房子租。
可是从九点找到十一点,没有一家店有空房。小旅店人满为患,大酒店他住不起。乔季同一边走一边想,要不然找个避风的地方捱一宿算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电影院面前的小广场。他坐到广场花坛沿上,迷茫地看着不远处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是正在上映的电影海报。斑斓的光影里是一对男女,女主穿着露肩的红毛衣,搂着男主的肩膀。男主抱着女主的腰,两人黏糊糊地对视。
戏里面的爱情,总是那么动人。才子佳人的故事,男人帅气多金,女人貌美如花。
现实里哪有这样的爱情呢。也许有,估计也跟他乔季同没关系。
他没有帅气多金,更没有貌美如花。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走在路上,是没有解释的寒酸。
只是寒酸。
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黑棉服。开了胶的板鞋上印着个黑色的对号,被雨晕了,黑乎乎一片。
花坛沿里的寒气从屁股底下渗上来,他的心也冰冷得像石板。冷得厉害了,腿麻得没了知觉。
应该站起来跺跺脚,但是他太累了。又呆了一会儿,他把包放在行李箱上,对着手心呵出一口白气。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冲上来辆摩托。后座上的人一把抓走他行李箱上的包。
“有人抢包!有人抢包!”
乔季同一边喊一边在在后面追,可人的脚如何能追上摩托。他眼睁睁看着飞车党越开越远,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
乔季同呆愣愣地望着摩托消失的方向。天好像更冷了。飘起了阴绵绵的雨。
夜像是装满垃圾的黑塑料兜,沉沉地往下坠。街道两旁的树,像是灰色的大钉子。直挺挺扎进夜里,漏出痛楚的酸汤。
乔季同缓缓蹲下身,懊恼地抓自己的头发。
他的家当都在那个包里,身份证,银行卡,交通卡€€€€€€€€这可怎么办!
他蹲在地上打自己的头。
乔季同你怎么这么蠢!这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连个包都看不住!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两天的疲累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他蹲在路边痛哭起来。
哭无尽的辛苦,哭爱人的背叛,哭遥不可及的梦想,哭他在这寒夜里无家可归。
哭着哭着,又听到一阵摩托的引擎声。他吓得一激灵,抬起了头。
眼前停了辆拉风的黑摩托。摩托上坐着个男人。
男人揭开头盔的前甲和镜片,露出脸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应当不到二十。个子很高,身段结实。甚至有点结实过分了,缀毛的皮夹克穿他身上就像个绷紧的小背心。
五官又是浓秀贵气。黑压压的剑眉,深邃的眼窝,鼻梁骨高得像是雕出来的。就连那张电影海报上的男主角,和他一比都显得粗蠢不少。
乔季同愣住了,止住了哭。
帅哥开口了:“大半夜搁这嘎哭啥?让人给抢了?”
乔季同讷讷地点头。
帅哥哈哈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齐整的牙。
“看你个完蛋货。”
还不等乔季同反应过来,帅哥拉下头盔前甲,踩下引擎走了。
留乔季同望着越来越远的摩托。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被飞车党抢了包。
他委屈地蹲马路牙子上哭。
来了个大帅哥问他是不是被抢了。
他说是。
然后帅哥嘲讽了他?
乔季同被气得喉头一哽。他没指望有人能帮他追回包,也没指望有人安慰他。
但怎么会有这么欠的人啊?!
第3章
乔季同下班了。但他没地方呆,只好坐在更衣室的瓷砖地上划手机。
早上去派出所做了笔录,也去银行挂了失。现在身上没现金,又不好意思管同事借。他想着等经理下班,去问问能不能先预支这个月的工钱。一想到钱,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
借谭海的那些钱,是他攒给自己盘店的。本打算等自己考下中级面点师,就开一家早餐铺子。
这回好了,辛苦节省好几年,全搭爱情里去了。
谭海是他第一个男朋友。他爱得真心实意,毫无保留。乔季同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他的,他用尽全力珍惜。没想到却换得这个结局。
重新攒钱,还要多少年。要不然,再去挣一份吧。
乔季同想着,就去注册了个找兼职的网站。看着看着,一条招聘映入眼帘:
招家政。全职钟点都行,包吃包住。
工作内容:收拾屋。做饭。
小双层,不到两百平。有洁癖,啥时候都得干净。早饭不用,起不来;午饭不用,在学校附近吃。要晚饭。爱吃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