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季同听话地照做。每隔30秒就轻轻移动一下黎建鸣的伤脚,移动完又是抚摸伤口附近30秒,如此往复,一刻不歇。
这回黎建鸣当真消停了不少,也不捶床板了。
就这样到了下午三点,乔季同困得都开始打晃。从昨天晚上黎建鸣出事到现在,他一刻也没歇着。
黎建鸣看他满面倦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了。
“你睡会儿吧。我不疼了。”
乔季同摇头:“术后24小时都很疼的。”
“看你脸肿得跟馒头似的。”
乔季同又是移动了一下他的脚:“没事。”
黎建鸣不再劝了。赌气地想,那就让他累点。累也是为我累的。
乔季同重复着这样单调而劳累的工作,渐渐的,移腿的间隔慢慢拉长。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他的手指搭在黎建鸣的膝盖上方,垂着头睡着了。
黎建鸣的腿又开始麻疼。但他忍着没去叫乔季同,自己用力动脚趾头缓解。一边动脚趾一边悄悄地打量乔季同。
听他呼吸越来越绵长,又大起了胆子,使劲弓起脊背去够他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最开始是试探性的触碰,蜻蜓点水似的。
而后一点点增加接触面积。从指间到手背,一寸寸地摸过去,最后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握在手里有点烫,烫得他精神恍惚。
说起来真是稀奇,黎建鸣从来没去在意过别人的手,也从没想去握一握谁的手。
但现在他垂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乔季同的手,比淘古董的鉴货还要认真。
手很薄,粗糙泛红。手指肚上干燥爆皮。
一双苦命的,男人的手。
但就是极具诱惑,诱惑得黎建鸣想要放到嘴边亲一亲。
想到这里,他还真就把这只手放到嘴边,狠亲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日和小麦粉打交道,带着一股麦芽糖的淡香味,怪好闻的。
这下子可好了。他那点本想搂起来的心思,一下子被这个吻给扎破了。欲望来得铺天盖地的,瞬间就燎了原。
他看了看乔季同。睫毛平静地铺在脸上,没有动静。
睡得还挺沉。
黎建鸣抓着乔季同的手,试着往兄弟上比划了两下。隔着衣料的触碰,像是带了静电,电得他浑身一抖。
这电一下,倒把他给电清醒了,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扔了乔季同的手。
太掉价了。
他黎建鸣虽然不是柳下惠,也不是痴汉变态。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况且对方要是个什么绝世大美人,也就算了。
偏偏是这么一个土包子。
又穷又普,唯唯诺诺的土包子。一天到晚哎来哎去的,听着就烦。
这不对劲。他不对劲。
回想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忽然自心底生出一种恐惧。
对自己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恐惧。
向来都是他黎建鸣牵动对方心弦的。只要他勾勾手指,对方就巴巴地粘上来。他还没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过。更没有偷偷摸摸去亲谁的手过。
想到这里,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了备忘录。
新建了一个文档。
输入一行标题:黎建鸣为什么对土包子上头。
随后仰头想了想,把他能想到的理由都列出来。
1 长得顺眼。
2 新鲜。
3 笑得好看。
4 他拒绝自己。
挠了挠头,好像也就这些了。
他搓着鼻梁,自上而下地推敲。
长得顺眼。他没那么挑食,差不多干干净净的都能归结为长得顺眼。按照他的平均记录,一年大概能顺眼十来个。不是这个。叉掉。
新鲜。黎建鸣摸了摸下巴颏。他没上过厨师,这么想来是挺新鲜的。但要这么想,那他没上过的多了去了。小区的保安他也没上过,难不成他也能上头?想到这里,不禁起了一阵恶寒。不是这个。叉掉。
笑得好看。嗯。是挺好看的。但脸的条件就那样了,再好看也没到美人的地步。再说我自己就好看,我照镜子笑不好么我。叉掉。
他拒绝自己。黎建鸣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一下子怒火又冲上了天灵盖。拒绝就算了,还是那么个振振有词,大义凌然的样子。好像跟我睡一觉他就不干净了似的。
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个。只要能够赢回来,就能从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黎建鸣从错误的结论里生出了一股斗劲儿,他非得要乔季同迷上他不可。
迷恋上他。屈服于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场游戏,赢的必须得是他。
想到这里,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二丁。是我。对。这边有点事,你来一下。”
第14章
乔季同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
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雪白的吊顶。偏过头就看到黎建鸣正倚在床头看书。
反应了一会儿,乔季同猛地坐起身来。他正躺在病房的陪客床上!可他明明记得昨天他还在给黎建鸣移腿来着?
“黎先生€€€€€€”
黎建鸣看向他,微微一笑:“昨儿个累坏了吧。叫我哥们儿来了一趟。让他把你抱上去的。”
乔季同红了脸,匆匆起身走过来:“您腿怎么样?”
“还行。不咋疼了。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黎先生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黎建鸣放下书,不容置喙地道:“正好这附近有家酒楼不错,也给送餐。你有没有忌口?他家煲羊做得挺好。”
乔季同还真就被带进去了,摇头道:“我都行。”
等黎建鸣点好他才反应过来:“哎,黎先生,我这是陪床的。您咋还连带着点我的份?”
“别跟我算那么清楚。”黎建鸣口气颇为温柔,“你生态酒店的活计是不是辞了?”
“嗯。我一直陪到您腿好利索。”
黎建鸣双手拄着床板,往上坐了坐,“这样吧。我一个月给你开一万。”说罢拿起手机,直接汇了两万给乔季同,“一万是这个月的工钱,一万是€€€€€€”黎建鸣攥紧拳头,努力地逼自己说道:“道歉。之前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
乔季同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用的,不用的。您照常给我开五千就行,哎,您不给我开都行!我给您茶机弄坏了,哎,您别这样€€€€€€”
黎建鸣听他又开始磨叽,唰地抢过他手机,点了收款。点完又特意退出去看了一眼余额:两万一千七百。
“还不要?就剩一千来块你打算怎么过?”
乔季同整个人都懵了。
“银行卡里还有的€€€€€€”
“行了。别跟我逞能。这两个钱对我来说不算事。给你就拿着。”
乔季同捧着手机愣了半晌。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他心里对黎建鸣那为数不多的偏见也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来。
黎建鸣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意。心里却暗自道,不过两万块而已,这份感恩戴德可真够便宜的。
看来只要他肯花一点小心思,不出两个月,这小土包子铁定沦陷。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乔季同对黎建鸣的照顾更加上心。过了五天,黎建鸣能出院了。
这五天来看望的人可谓络绎不绝。整个病房就没消停过。直到出院这天,来接的车就三台,像结婚娶亲似的。
乔季同安静地坐在黎建鸣身边,听他跟开车的朋友说笑。
这时候黎建鸣话锋一转,对正在开车的哥们道:“对了,大毛,你家店今天开着没?”
大毛点头:“开着呢。”
“先去你家店里。”
“咋的?有啥想要的?”
“吉他。”
乔季同竖起了耳朵,心道难不成黎建鸣也喜欢吉他?
大毛也好奇:“咋了?转性了?不飙车改弹曲儿了?”
“不是。给小乔的。”
乔季同蓦地瞪大眼睛,刚要出声,却被黎建鸣挥手打断。
大毛从后视镜里看了乔季同一眼:“哦。行啊。随便挑。小乔你会弹不?”
乔季同摇头:“不会。”
“我家是开琴行的,也有教室。报个班儿不?”
还不待乔季同回答,黎建鸣就替他答应了下来:“行。你给安排。我转账给你。”
乔季同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使不得!”这一下撞到了头,又疼得落回来。
黎建鸣伸手轻揉他头上被撞到的地方,颇为宠溺地道:“没什么使不得的。我想看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