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不难走,五行莲就安安静静地盛开在天地间,流光溢彩的花瓣在山风中摇曳。
顾朔看向赵宁,赵宁点点头,上前检查,在场的人中只有赵宁能分出真假。
顾朔握着苏景同的手不自觉用力。
赵宁取出几根针,在五行莲脚下的土壤中来回拨弄,又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瓶,不舍地滴了一滴翠绿色的液体在土壤上,肉眼可见土壤变得沙化。
赵宁起身。
顾朔屏住呼吸。
苏景同心态尚好,他这几日想开了许多,人不似从前郁郁,活泼劲儿又冒出来,连带着对五行莲的事都看开了,找得到最好,找不到慢慢来。
“怎么样?”
苏景同听到顾朔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他陪顾朔走过数年时光,他立功后被禁足时不曾紧张,他被流放时不曾紧张,面对瓦剌大军和一盘散沙的西北不曾紧张,面对五行莲居然紧张了。
苏景同心里酸酸的,顾朔跟着他真是遭罪了,整日担惊受怕。
赵宁莞尔,“是真的。”
顾朔:!!!
“当真?!”
“真的。”
苏景同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他被顾朔抛到了空中,然后又接住,然后听到了顾朔久违的欢呼声。
“成了——”
苏景同忍不住笑起来。
这两天真是好日子,好消息接踵而至。
他爹救出来了,五行莲居然也是真的。
顾朔一本正经道:“恭喜顾悯,保住了他的全尸。”
苏景同笑。
“西南的东西,还得西南人找。”顾朔感慨,他们辛苦半年找不到,顾悯动动手指就能找到,“术业有专攻啊——”
古人诚不欺我!
采摘五行莲的步骤复杂,赵宁全程不许别人插手,自己拿了十几种工具动手,从下午折腾到天黑,终于毫发无损地摘了一朵下来,只取了花瓣,根茎还留在原地,再过一年又能长出一朵五行莲,留待其他人用。
“这怎么用?”顾朔问。
赵宁直接塞苏景同嘴里,“生服。”
苏景同动动唇,把五行莲花瓣吞了下去,五行莲摸起来有质感,但入口即化,苏景同还没嚼,五行莲便流入了他喉咙中,清凉气息从喉咙一路流到了四肢百駭。
顾朔紧张地问:“有什么感觉?”
苏景同挠头,“没什么感觉。”
赵宁道:“还没起效,今晚就能看到效果了。”
赵宁是这方面的专家,顾朔和苏景同只等晚上看效果。
效果有没有,苏景同不清楚,反正他是饿了,空了一年的肠胃在今天终于活了过来,顾朔怕他久不进食,猛吃对胃不好,晚上只上了山药板栗鸡、丝瓜猴头菇煲、蒸南瓜、白灼秋葵、鲜虾菌菇豆腐汤。
晚上又去散步消食了一个时辰。
至深夜,苏景同都没感觉到其他变化。
“这五行莲是真的吗?”顾朔心里生疑,怎么一点变化没有。
苏景同亲亲他,“没事啦,再等等。”
半夜,苏景同睡得正香,他在做美梦,梦里回到小时候,他刚认识顾朔那会儿,这次顾朔不知怎么了,不仅不躲着他,还对他格外好,他不爱听博士讲学,跑去顾朔学堂里找顾朔玩,顾朔就在自己桌子旁边加了个小凳子,苏景同跟他排排坐。
真好啊。
顾朔还给他倒了杯桂花蜂蜜露,苏景同美滋滋喝着。博士进学堂,瞥见顾朔桌子旁多了个小孩子,重重咳嗽一声,苏景同被吓了一跳,桂花蜂蜜露呛进喉咙中,苏景同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苏景同从梦中活生生把自己咳醒。
“怎么了?”顾朔惊醒。
苏景同一叠声咳嗽,连连摆手,不打紧就是咳嗽,他喉咙痒得很,咳得惊天动地,险些要把肺咳出来。
顾朔取了块帕子给他,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怎么咳嗽成这样?散步吹着了?”
苏景同摇头,一直咳嗽。
顾朔下床去倒茶。
苏景同闻到了喉咙中的血腥味,疑心自己咳得太用力,把喉咙咳破了。
顾朔端着茶杯回来,苏景同喉咙痒得实在难受,疯狂咳嗽,一声叠着一声,用帕子捂着嘴。
“叫太医过来看看吧。”顾朔皱眉。
苏景同最后一声猛烈地咳嗽,突然僵住。
“怎么了?”
苏景同把帕子打开,帕子上有两条染着血的蛊虫,是傀儡蛊和王蛊。
傀儡蛊在苏景同身体里待的时间虽然长,但被王蛊成天恐吓,缩成小小的一团,萎靡不振,王蛊在五行莲的功效下还睡着。
顾朔抄过帕子和那两条蛊虫,“明天给赵姑娘。”
“你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吗?”
苏景同感受了一番,“没有,舒服了,嗓子也好好的。”
苏景同瞥王蛊,其实王蛊还算省心,虽然在他身体里四处搞破坏,但几个月下来,没真攻击出个好歹,还帮他摁住了傀儡蛊。
蛊虫从身上离开,没太大反应,但苏景同就是莫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好像人活了过来,彻底属于自己了。
苏景同茫然道:“好奇妙的感觉。”
顾朔没心情管奇妙不奇妙,他只管苏景同好了没,又拉着苏景同检查了一番,特别是他的肠胃——赵宁说过王蛊会优先攻击苏景同身上薄弱的地方。
“肠胃?”苏景同道:“没事,挺舒服。”
顾朔拎着苏景同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检查,“真没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那这王蛊算解决了?”
“是的。”苏景同笑。
早上,不放心的顾朔把赵宁和太医们都叫过来再检查,赵宁收走了傀儡蛊和王蛊,看了看苏景同的脉搏,对顾朔道:“无须担心。”
太医们也纷纷表示没问题了。
顾朔如释重负,自从苏景同回宫,他就没一天省心过,不是担心他的情绪,就是担心他的身体,要猜他的过去,要忧虑他的未来,总是睁眼到天明,仔细算来,竟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此刻悬着的心放下,困意突然上涌。
苏景同凑上来亲顾朔:“放心啦?”
顾朔弯起眼睛,“这趟西南来得值。”
苏景同还要说点什么,突然肩膀上一沉,顾朔睡着了。
苏景同:???
这也忒突然!
毫无征兆!
苏景同连忙把顾朔拖到床上休息。
顾朔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睡到苏季徵都怀疑顾朔是不是在西南中了阴招——蛊虫啦,毒啦。
赵宁和太医们轮番看过,怎么看都是困了。
顾朔醒的时候,苏景同正靠在床边打瞌睡。
顾朔一动,苏景同就醒了,“你醒了?”
“吓到了?”顾朔笑,“困了,没事。”
“饿吗?吃点东西?”
顾朔随口吃了一块糕饼,又躺了下去。
苏景同不好意思,“对不起……”
顾朔留出半张床,让苏景同上来,苏景同滚到他怀里,“这几个月没少让你劳心。”
顾朔下巴抵在苏景同毛茸茸的头顶。
苏景同嘀嘀咕咕,“从我回来,你就没怎么睡过,总是要挂心很多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个安生时候。”
“我是你什么?”顾朔问。
“哥哥。”
“还有呢?”
“君主。”
“还有呢?”顾朔斜眼看他。
苏景同脸红,凑到顾朔耳边说了两个字。
“既然知道,”顾朔狠狠揉了把苏景同的脑袋,“为你操心是应该的。不用道歉。你也为我操心。只求你一件事。”
“嗯?”
“往后可不能再瞒我了。”顾朔问,“现在还有瞒我的事吗?”
“没……等等。”苏景同迟疑,他总觉得他还瞒了顾朔一件事,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呢?
好像很重要。
按说什么都完成了,他不该有瞒顾朔的事了啊。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