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听松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感慨了一下苏仕元这么多年持之以恒的不懈努力,终于让自然与人和谐相处了。
这树似乎跟苏仕元生活久了,都懂得迎合人类喜好了,看来也不枉苏仕元天天给它浇灌蜂蜜。
那蜂蜜到了外界,就是甜一点的普通花蜜罢了,但在这遗忘谷中,指不定有什么功效呢。
但江弃言并不知道这背后的缘故,他只觉得好神奇,他摸了摸椅子,然后说了声“谢谢”。
树屋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愉悦,从窗户外面伸进来两根枝条,枝条的末端长着一片卷起来的叶子。
江弃言抱着大叶子,往里面看。
香香的,好像是花露!
江弃言试探着喝了一口,果然是花露!
“先生快尝尝,这花露好甜!”
蒲听松正在铺床的手一顿,无奈地直起腰,就着面前伸过来的枝条,饮尽。
“咦?为什么喝完了花露,它却不收回去呢?”
蒲听松越发无奈,“你跟它说声谢谢试试?”
江弃言点点头,郑重其事说了声谢谢。
两根枝条果然缓缓收回。
苏仕元啊苏仕元,净玩这种把戏。
谷里的小童,都是这么学会的礼貌吧?
那些花露其实应该是给那些蝴蝶喝的,树屋见新进来了两只特别大的“蝴蝶”,所以特别招待了一下?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苏仕元也真是个奇人,竟然把植物训成功了。
江弃言很兴奋,他对“树屋是活的”这一点越发深信不疑。
他连脚步都放轻了些,好像怕踩疼树屋一样。
一想到可以在这里住上好几个月,他就很开心。
在这遗忘谷,似乎可以遗忘所有烦恼。
蒲听松却不像江弃言那样兴奋,他整理着房间,那些彩蝶身上忽明忽暗的彩光照在他身上,弄得他也忽明忽暗不断变幻着颜色。
他带江弃言来这里,自然是有考量的。
遗忘谷无疑是可以养人的,这里好像被岁月遗忘了,入谷的人似乎不会衰老一样。
这一点从苏仕元身上就可以看出来,苏仕元在外界呆得越久,身体就越不好,蒲听松回忆着那三个月,那应该是苏仕元能出来的极限,蒲听松清楚的记得,那一次苏仕元是全白了头发的。
可苏仕元十年后再出来,竟是又不见一根白发。
刚刚这一路他也观察了,一回到谷中,苏仕元连咳嗽都轻了,只怕过几天就会痊愈。
遗忘谷究竟为何如此不同,蒲听松没兴趣去了解。
他只希望这里的特殊能帮江弃言熬过病发。
苏仕元在外面敲了敲门,江弃言连忙跑到门口,纠结了一下,对着门说了一声,“请开一下,谢谢。”
话音刚落,一段对话忽然浮上心头。
“这么喜欢道歉,是不是推门的时候动静大了点,你都要跟它说对不起?”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不是的,他如果真的跟门说话,先生一定会笑话他的。
江弃言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真的跟门说话了!
他咬着唇,缓缓转身,然后骤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先生没笑他。
苏仕元的声音适时传来,“墙边有个小凸起,按一下门就开了,在里面开门不用这么麻烦的。”
蒲听松的目光顺着江弃言的手落在那个裸/露出来的一小块圆润凸起上,毫无疑问,那一定是这颗树的蕊头。
类似于花蕊,这地方敏感的很,蝴蝶们若想要出去,只需要轻轻落在上面即可。
江弃言依言把手放上去,在他激动又期待的目光中,门真的开了!
好好玩呀!
江弃言下意识回头看着先生,似乎想跟蒲听松分享自己的喜悦。
蒲听松便笑着夸了他两句,跟他一起走出树屋。
屋前有一块空地,专门用来生火,这里的柴火除了有蓝色的发光条纹到是没什么特殊的,苏仕元把两个树叶碗分给江弃言和蒲听松,又递给他们两双竹筷。
碗筷倒是不会发光,苏仕元解释道,“叶子摘下来久了,就会失去活性,竹子、果子也一样。”
“就像之前的晨曦果,摘下来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经不会发光。”
江弃言目光移向木屋窗台上的果盘处,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白色的果实,光芒已经很微弱了,似乎很快就要熄灭。
所以这些光,代表着生命吗?
第43章 冠以伟大之名
苏仕元吹亮火折子,点燃篝火。
很特殊的火焰,不是常见的橘红或者明黄。
它是彩色的,跳动的火舌一层层包裹着不同的斑斓色彩,于是他们的眼中也印了五光十色的斑。
江弃言就那么凝望着他先生的眼睛,凝望了好久。
那些色彩太梦幻了,以至于江弃言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触。
看太久了,蒲听松到底是没办法忽视他的目光,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提醒般对他说,“吃饭。”
就是这一瞬,江弃言觉得他先生在发光。
不,不是觉得,他先生就是在发光。
天空中飘来雪一样的飞絮,落在先生的头发上,闪闪发亮。
是纯白的,是最洁净的光晕。
于是他端着碗,却忘了该怎么吃饭,满心里只有描摹出的如仙美景。
不知道怎样形容,不是第一次这样注视先生了,可那时候有太多太多杂念干扰,从未有一次,是单为先生的容颜痴迷。
先生的眉毛很长,带着细细的尾尖儿,像是狐狸的尾巴。
眉毛的颜色并不深,是淡淡的江南烟雨的感觉。
虽然他没有真的见过,但他觉得,这眉毛应当能与那青砖白瓦灰墙很好地融合成一副水墨画。
浅灰色的眉毛,柔化了先生的脸,过深的眼尾,让先生的目光总是那样专注又温和。
一错神的时候,就会认错了目光,以为是用情至深。
那是一双什么眼睛呢?是丹凤眼吗?因为它的眼尾又长又深,像是凤凰尾羽。
可,又不太像。
是桃花眼吗?可那瞳孔里流转的桃花,似乎是因为先生本来就有的柔情,他见过那双眼眸不含桃花的样子,冰冷冷的如一汪黑漆漆的深谭,令人望而生畏。
先生的眼睛,天生是很冷的,只不过因为先生总笑,所以才有了桃花眼的错觉。
那不是桃花眼,不是丹凤眼,也不像狐狸眼,狐狸的眼尾会上吊,看人的时候总有些散漫的不屑,可先生的眼尾是下垂的,带着一点点悲悯。
很莫名的,江弃言想,那应当是松的眼。
他曾经见过松树的眼睛,就在被砍断的伤口处,那里血淋淋地凹陷下去,于是眼眸就格外深邃。
只有松的眼睛,会有那么多道痕,那是岁月在它身上刻下的烙印。
对,就是这样啊,江弃言目不转睛盯着蒲听松的眼睛,世人多单眼皮或者双眼皮,如他便是双眼皮。
可先生与他们不同,先生是三眼皮。
眼睛忽然被一只微凉的大手盖住,“好了,不许看了。”
发烫的眼皮接触到这点凉意,其实是很舒服的,下意识就想多挽留一会。
可那只手却不停留,只是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有那么好看吗?饭都顾不上吃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又一次离开,平白无故的,心底竟生了一丝不满。
为什么……总是这么急。
就是不肯多留一会……
先生放纵他的接触,却又不肯施予更多。
总是这样一触即分,总是这样在某个度上卡着永远不上不下。
总是……在刚刚消解一点燥热的时候,又勾起更多的火。
每当他以为先生要跟他亲近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先生在跟他保持距离。
可当他跟先生保持距离后,先生又招手勾引他亲近。
这么下去……会疯掉的……
苏仕元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了,自诩从未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小太子怕是已经深陷其中,非蒲听松不可了。
就是不知道蒲听松对这小太子究竟有几分真心?
要说这世上有谁连他苏仕元都看不懂,那便只有蒲听松了。
苏仕元拿起长一点的公筷,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菜,“吃啊,快趁热吃,这些菜苏某本就种得不多,上次两个小贼溜进来还糟蹋了不少……”
说到这里,苏仕元意味深长看了蒲听松一眼。
蒲听松只当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