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第23章

也有人仍不想放弃,愿意把它当做一件艺术品去雕琢。

譬如严柘。

严柘琢磨《凤凰》的进阶,到了有点走火入魔的程度。

在食堂正吃着饭,突然扔下筷子就跑回了排练室。

正在淋浴房里洗澡,拉开帘子从隔间里出来,浴巾也不围一条,在公共区就跳了起来……还好在场同学们的人性尚在,偶有一两个偷拍了,也贴心地给他打了码,才传播。

打码照片传了一大圈,还传到了解弋这里。

“……”

这实在难评,解弋把照片又转发给了严柘。

严柘:宝贝,你要发了。

解弋没有懂,说:我要瞎了。

严柘:真的,你把这条传播链上每个人都收一次钱,你老公的胴体岂是他们能白看的,要给钱。

解弋无语。

严柘没再发消息,大概是开始忙了。

解弋刚把手机收起来,又有来电,他以为是严柘打过来。

结果却是“舟哥”。

“你们高老师把我也骂了一顿。”电话里那人说。

解弋说:“谁叫你要找她通风报信。”

“舟哥”没有解释,说:“你又改主意,不跟你对象去南方了?”

解弋说:“他不走了,我就不走了。”

“舟哥”说:“我还以为,你是被我说服了。”

解一舟感到索然无味。

他已经打听到了解弋所说的“爱人”,姓甚名谁,哪里人,高考多少分,哪年保的研,录过几次春晚,作为民族青年舞蹈家上过几次国宴表演。看照片长得还行,配解弋也说得过去。

解弋在解一舟的标准里是很漂亮的,毕竟长得很像高老师。

他对解弋这个小儿子的感情有点复杂,说喜欢谈不上,说讨厌倒也不至于。

常言说钱在哪,爱就在哪,如果以这个标准来论证,他就还是很爱解弋的。

解弋喜欢男的女的,解一舟对此很是无所谓,学舞蹈的小孩性取向千奇百怪,没和舞鞋谈起恋爱来,就已经不算变态了。

但是他不大支持解弋为了爱去南方,和钱没关系,解弋去哪生活他也养得起,问题的关键在于,解弋竟然也爱上了一个“天才舞蹈家”。

这是个很微妙的事件。微妙到了,解一舟开始正式关注起了,这个一年有360天都被他忘在脑后的儿子。

“我还是那句话,别对舞蹈家们太真心。”解一舟说,“他们没有心的。”

解弋说:“他很好。”

解一舟说:“现在好,好不了多久。高老师也好过,好的时候也是真的蛮好。你看现在呢?”

“……”

解弋不说话了,解一舟至少见过高老师好的时候,他从没见过。

那“好”,应该是真的很短暂。

“过几天去欧洲,”解一舟知道他不去南方了,也就不再问了,决定表现下自己的爱,道,“有什么想要的,给你买。”

解弋说:“不要,谢谢。”

中午严柘有事,解弋没能见到他。

下午,解弋去了排练室,想看看严柘。

他不常来看师兄师姐们排练。

他很喜欢看严柘跳舞,不过来看排练总是会打扰别人,尽管师兄师姐们对他都很友好。

他和严柘通常会中午一起吃饭,晚上在练功房里见面。

严柘昨晚还单独把自己的部分跳给了解弋看。

凤凰激烈的求偶,狂热的恋爱,隐晦但热情的交配。

解弋是内行,当然看得懂,看得太懂了。

“太……”解弋坐着看,等严柘跳完,不大自在地曲起了膝,说,“我觉得太露骨了。”

严柘不满地说:“你都不评价我吗?我不辣吗?”

“……”解弋想了想,说,“就是太露骨了。”

严柘在他面前蹲下,用指尖点着他的额头,说:“要夸老公性感。”

解弋说:“反正是太露骨了,我不喜欢。”

严柘急了,把解弋从地上拉起来,带到帘子后,开始欺负人。

解弋被他揉得衣衫凌乱满脸通红,才松口说:“好了,你很性感,你最性感。”

但是太过了。过了一夜半天,解弋心里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观感。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又没到需要开空调的时候,排练室没有关门。

解弋在走廊里就听到里面一阵喧闹。他想大概是严柘又在炫技,这招蜂引蝶的有效手段。

等他走到了门边。里面确实有个人正在跳舞,在被围观。

但那人跳的是芭蕾。

《凤凰》组里负责作曲的同学有一个学芭蕾的表弟,本科生,很活泼外向的小男生,和组里大部分人都已混熟了。

今天这本科生来找表哥玩,恰好大家都在休息,中国舞研三生们聊起了这小孩是学芭蕾的,就有人起哄要看看,本科生也不拒绝,就跳了。

解弋站在了围观人群的最后面。

他的视线越过许多人,看到了最前面的严柘。

严柘观看得很专注。

这是《卡门》的经典选段,本科生基础不错,看得出也很用功,是个很自信的人,在研三前辈们面前的表演,也没有丝毫露怯。

解弋见过他好几次了,他是严柘无数迷弟中的一个。

他结束了一个甩鞭转,众人鼓掌,他对严柘的方向抛了个wink。

解弋看到严柘笑了起来。

解弋默默退了几步,安静地退出了排练室,站在门外,掌声和笑声都离他很远。

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排练室里的众人为本科生的表演不吝啬地献上鼓掌。

严柘也拍了手,有点心不在焉。

本科生的表演,让他想起了他看过的另一段卡门,那位舞者跳的是骑士。

他也想起早上还被他拥抱过的,纤细又美丽的身体,作为舞者的时候,它充满了力量。

我的解弋还不到十六岁,就已经跳得比这位舞者好太多了。

严柘有一点难过。

解弋开了严柘练功房的门,他有一把严柘给他的钥匙。

他又把门反锁,去把所有的帘子全都拉上。黯淡的光线里,他跌坐在舞蹈垫上。

他的耳边尖锐爆鸣,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他仰面躺了下去。

天花板的吸顶灯,在他眼睛里飞快地旋转。

许久后,解弋好了许多,他慢慢起身,额上和背上满是汗水。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刚才他就感到了连续震动,只是没有力气去看。

严柘:忽然好想你。

严柘:在写作业吗?

严柘:有空回我,我爱你。

解弋没有回复他。

解弋把窗帘拉开了。在陡然间灿烂的光明里,他看着镜中的他自己。

他踮起了右脚,膝盖里早已不存在的钢钉,已经不会再让他感到疼痛。

他舒展了身体,他跳起了舞。

与他暌违了九百多天的,卡门。

他是骑士,他才是主角。

当晚,严柘和解弋在练功房里如常见了面。

严柘第一眼就发现解弋换了身衣服,不是早上出门穿的那件了。

解弋解释说不小心弄脏了,回去换了一身。

“这身也好看。”严柘轻佻惯了,有些话张口就来,“宝贝穿什么都好看。”

他练了会儿功,又跳了《凤凰》。

解弋这次没有评价,呆呆地看着他。

严柘说:“怎么了宝宝?”

解弋说:“我有点困。”

“……”严柘说,“我也有点累。”

两人并排在舞蹈垫上坐着,一起看窗外的夜空。

严柘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跳不好了。”

解弋说:“怎么会,你跳得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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