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Ryan又开口道:“当然我也不是要说服你,只是提供一个你没有试过的思路,只有尝试过,才能知道哪条路你更喜欢,不是吗?”
隔了许久。
沈年低声感叹:“也许另一条,我已经尝试过了。”
风把他的帽子吹下去,也把他的头发吹乱,他慢慢转过身,突然说:“凌瑞阳,我们试试吧。”
Ryan一怔,有些意外。
沈年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你说的,不管过去,也不去想以后,顺其自然,我想试试看,我们能走到哪里。”
“我承认,我对你有一点好感,我也想摆脱过去,尝试新的感情,正好我身上也有吸引你的东西,虽然我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我想你总归不会是做亏本买卖的人。”
“当然,如果你觉得亏本,也可以随时喊停。”
“这样,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他站在风里,伸出手,明亮的眼睛里含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Ryan看见他被帽子带乱的头发,又被夜风掀起翕动,有点滑稽的可爱,于是也笑了一下,伸手跟他轻轻握了一下又松开。
两人在天台潇洒地吹了半天风,下来时,沈年有点狼狈地抽了抽鼻子,最近零星有新型流感的新闻,两人决定结束行程,各自回家抵御一下感冒病毒。
Ryan把人送回家,车停在门前,隔着车窗,两人都透过昏暗的路灯看到了他门口的人。
“需要我帮忙吗?”Ryan问。
沈年摇摇头:“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你就多包涵吧。”
沈年下车跟他道了别,等车走了之后,才往门口走去。
江崇曲起一条长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边如常放着一份礼物,或许是白天的工作需要,头发打理了一下,穿了件高领的羊绒衫,比起前两天看起来稍微有了点精神,只是面色依然显得苍白,在昏暗灯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凭良心说,但凡对方不是江崇,回来看到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坐在门口,大概是会让沈年心情愉悦的,可惜了。
他坐在原地没动,看着沈年走过来,两人隔着几层台阶对视。
沈年停下脚步,双手揣在口袋里,说:“你知道的吧,今天是我们第三次约会。”
江崇慢慢站起身,走下来到他面前。
沈年接着说:“你这样等在我门口,很不合适也很越界,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让我的、男朋友误会。”
风声穿过庭院,江崇一言不发地只是看着他。
直到沈年越过他去开门,开灯,进屋,又准备关门前,才看到他转过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带着鼻音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沈年说:是。
“你喜欢上他了吗?”
沈年顿了顿,然后说:是。
年糕往外跑,他低下头用腿把年糕挡进去,顺手打开门口的灯。
“沈年。”
他闻声抬头,灯光照亮江崇的脸,映出一双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和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江崇说:“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的时候,我特别庆幸地想,还好只是个梦。”
“可是现在。它成真了。”
沈年躲开他的视线,抓紧一点手里的门框,低声说:“我曾经以为你很难忘。”
“但现在事实证明,其实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忘。”
话音落下,房门不轻不重地“砰”一声关上了。
江崇在门外静默着站了许久,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后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只要守住这扇门,就能阻止其他人走进沈年的心里。
沈年开始怀疑江崇是不是绑定了什么奇怪的程序,比如每天早上都会刷新情绪重置记忆。
否则怎么解释头天晚上还那一副失魂落魄马上就要死球的德行,第二天又看起来一切正常地出现在了公司里和他打招呼。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他桌子上放了个三层便当盒还有一袋水果。
沈年打开盖子甚至看到里面还有个煎成心形的鸡蛋。
便当盒底下隐秘地压着一张纸条。
“好好吃饭”
“没人看到,放心”
沈年一边冒无名火,一边摸不着头脑。
这人是不是鬼上身了?
自己都说了那么多次那么多重话了,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来示好。受虐狂吗?
路过的同事赞叹了一句:“你今天带的午餐看起来很不错。”
沈年赶紧把纸条团起来塞进口袋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便当盒,在冰箱和垃圾桶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放进了冰箱。
午餐时间,他和Ryan约了一起去楼下的餐厅。
江崇居然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单手插在口袋里,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地询问:“听说这家餐厅很不错?”
Ryan淡淡一笑:“江总,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单独相处,可以不要打扰我们吗?”
“男朋友”三个字让江崇脸部的肌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攥得死紧:“凌主管,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没有道理我不能来吃东西吧。”
沈年拉了拉Ryan:“走吧,不用管他。”
两人特地选了个双人桌,断了江崇试图想从中插一脚的可能,只好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服务生分别送上了菜单。
两人说笑着点餐,Ryan夸赞沈年今天穿的毛衣很好看。
沈年低头看了一眼:“新买的,最近有流感,怕感冒,特地买了加绒的。”
Ryan笑道:“嗯,毛绒绒的,看起来很好抱……”
“砰!”江崇动静不算太大地砸了下桌子。
Ryan又问沈年这周五有没有安排:“上次约会电影没看成,这周正好有个新上映的场次,我看评价还不错。”
沈年说好啊。
话音未落,江崇手里的杯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上菜后,Ryan切好食物,分享了一点给沈年尝尝,江崇又冷不丁地转头说了一句:“他不吃内脏。”
Ryan看看过去,对上一双阴沉且挑衅的眼睛。
沈年沉了口气,戳起面前的面包鹅肝塞进嘴里吃掉:“还不错,偶尔还是要尝试一些新事物。”
Ryan也笑着接话:“那我也算是你尝试的新事物了。”
旁边传来了相当不“优雅”的切牛排的动静。
那架势,仿佛切的不是牛排,而是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
但大概因为用力过大,盘子往边缘悬空的部分歪了下去,江崇下意识放下刀伸手去接盘子,没放好的刀却也顺着边缘滑落,沿着他的手背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旁边的服务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江崇低声说不用,把刀捡起来,简单清理了一下滴落的血迹,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清洗。
午餐回去的路上,沈年看起来略微有些心不在焉,有两句话没有接上,Ryan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担心他?”
“没有!”沈年立刻否定,而后沉默两秒:“算不上担心,只是有些习惯养成太久了,好像变成条件反射了,还没完全改掉,抱歉。”
Ryan突然被他心虚的表情逗笑了:“好了,没关系,现在是过渡阶段,可以允许你犯一点错。”
下午开了一次正式的组会,评审需求方案。
江崇亲自上阵,挥舞着两只贴了防水创可贴的手,亲自讲解了核心功能需求和必须落地的部分。
这个系统他非常熟悉,甚至很多文档漏掉的点都有补充,以云视团队的能力,不存在做不了的可能,还都是自己家产业左手倒右手,非要跑到这里来瞎折腾。
需求后,沈年作代表讲了一下功能模块的设计规划。
一开始,江崇还算是正常认真在听工作,但听着听着,目光就开始往沈年身上落。
从微微翘起一撮的头发到鼻尖淡淡的一点痣,从柔软的耳垂到淡粉色的指甲,连毛衣上偷偷钻出来的一点线头都莫名可爱地让他心痒。
这种如影随形的目光只让沈年觉得如芒刺背,恨不能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在他打了两个磕巴后,Ryan突然出声,提了个简单的小问题,然后给了一个安抚似的眼神,沈年暗暗提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迅速调整思绪,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注意那个存在。
会议不算长,散会后,沈年留了一会,趁着记忆还新鲜,赶紧给方案做完标记才抱着电脑走出会议室,江崇竟然还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立刻走过来,沈年也立刻如避蛇蝎地拉开距离,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晚上江崇依然在门口等他下班,沈年索性拜托了Ryan送他回去。
江崇便又一路跟着,Ryan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卡宴,摇了摇头说:“你这前男友还真是执着。”
沈年侧头看了一眼,有点头疼地叹口气:“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Ryan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没关系,找机会再跟他好好谈谈吧。”
接下来两天定需求,江崇似乎是找到了借口,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司,又借着工作需要的势,让沈年被迫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而后开始每天定时定点打卡一样给他发早安晚安、吃饭和天气提醒,沈年只能开了免打扰当看不见。
而除了工作时间,只要沈年和Ryan在一块,江崇就会“适时”地出现“捣乱”,以工作的名义参与他们的午餐和下午茶,下班沈年如果是自己回家,他就开车跟到车站,如果是Ryan送他回去,他就“顺路”跟着到家。
甚至于周五下午,沈年和Ryan约了去看电影,江崇竟然也跟着出现了。
旁边座位有人,江崇便花高价跟人换了旁边的座位,坐到了沈年旁边。
沈年窝的火几乎要冲到顶,倒是Ryan依然好脾气地起身跟他换了座位,低声安慰:“没关系,不用管他,专心看电影就好。”
一场电影,江崇也没看几眼,注意力全程都在旁边的两个人身上,警惕着两人会不会有什么亲密的小动作,毕竟以前那次两人看电影,沈年会和他偷偷在座位下牵手。
结束后,从电影院出来,Ryan打了个招呼去洗手间,问沈年要不要一起。
两个男人上厕所有什么好一起的,江崇立刻绷紧神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沈年勉强地笑笑:“没事,我不用,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