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其实有点想走,但长辈主动搭话,走了似乎不太礼貌,只能糊里糊涂地又跟上去。
郑淑华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动找话题道:“上次在婚宴,怕吓着你,也没跟你打招呼。今天见面是不是挺意外的?”
沈年嗯了一声:“有一点,我没想到您是江崇的妈妈,您看起来很年轻。”
郑淑华轻笑:“嘴倒是甜。”
沈年表情认真地强调:“我是说真的。”
郑淑华笑着转头看他:“看来江崇说得对。”
沈年愣了下:“他……说什么?”
郑淑华走出电梯,语气带笑:“说我肯定会喜欢你,说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两人走到书咖坐下来,要了两杯热饮,沈年被紧张冲昏的头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管是刚才说的话,还是江崇说的妈妈想见他,还有婚宴上的见面……
江崇的妈妈似乎早就认得他。
沈年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崇他……跟您说过我?”
郑淑华点点头,也不避讳地直言道:“说过一点。他说你是他喜欢的人,他曾经伤害过你,正在求你的原谅。”
“不过其他的就不肯透露了,说以后把你追回来了再亲自带回来见我。就连照片,都还是我从他手机屏幕上偷偷看到的。”
沈年握紧杯子,心乱如麻地打了个磕巴:“那……那您……不反对他……这样吗?”
郑淑华轻叹了口气:“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反对什么?我现在,也就只想你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江崇这两年也一直在给我们做思想工作,为这事跟他爸闹了几回,挨了几顿打,最后他同意帮着管理公司,但不拿任何分红和股份,也就为了说服他爸接受。”
“而且这两年,他过得跟个机器人一样,一年到头也没个笑脸,也就最近找到你了才算又有了点人气儿,你说我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沈年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淑华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不知道江崇对你做过什么,但让你们分开这么久,应该是很严重的伤害了。作为母亲,这件事上我也向你道歉,是我和他爸爸没有教育好他,真的很抱歉。
沈年眼眶一热,赶紧摆摆手:“没有的,阿姨,这都是我们自己之间的事。”
郑淑华见他眼眶红了,拍拍他的手背:“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等下次见面,阿姨一并补给你。”
沈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能摇头说不用。
郑淑华也没再追问很多两人的事,又随口聊了些轻松的家常,喝完东西后给江牧生打了个电话,便准备直接告辞离开了。
沈年站起身挽留:“您不再去跟江崇聊聊吗?”
郑淑华笑道:“不了,改天再来吧。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可不是我。”
她意有所指,沈年突然脸上一热。
回到病房时,江崇正坐在病床上翘首以望。
沈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江崇伸手拉着他坐下来,先发制人地道歉:“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想过逼着你见我爸妈,昨天我原本想问问你,但怕你生气所以才撤回了。我没想到我爸会来,还提前过来了。”
江崇把他的手指握进手心里:“你要是不高兴,就跟我发火,千万别憋着,别又不理我了,行吗?”
他眉眼间的焦虑和小心翼翼,沈年看着不太舒服,轻声道:“我没生气,你不用这样。”
“真的?”
“嗯。”
江崇看了他几秒,突然握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沈年,你怎么这么好啊……”
手背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像一簇电流窜过,沈年后颈一麻,把手缩了回来,偏过头,轻斥道:“别得寸进尺,头不晕吗,躺下吧你。”
江崇听话地哦了一声,慢慢躺下去,目光依然肆无忌惮地粘在他身上。
沈年在医院又待了一上午,虽然还是没说多少话,但光就看着人坐在眼前,江崇依然觉得很满足。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十二点沈年要回酒店收拾东西去机场了,江崇格外失落,恋恋不舍地强调了三遍“下周我让人去机场接你”才松手放人离开。
下午三点的飞机,五点半落地,江崇的助理开车把人送了回去。
沈年回到家刚陪年糕玩了一会,江崇的消息就追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沈年回完消息,把年糕这几天造乱的房间清扫整理了一下。
收拾完客厅,沈年路过客厅那个巨大的柜子时,突然心里一动,伸手拧开了柜门。
这柜子里都是江崇之前买的各种礼物。
左边格子摆着满满当当的盒子和袋子,沈年随手捡了几个打开看了一下。
似乎每个都不重样,有的是吊坠手链项链之类的饰品,有的是袖扣皮带之类的日用品,还有香水、平安福之类的小物件。
中间一格形状很特别的木质盒子,打开来是一座人形木雕,脚边趴卧着一只猫。
木雕不算大,但沉甸甸的,很细致很传神,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木头应该也是比较特殊的材质,有股清淡自然的香味。
虽然沈年不懂这些工艺品,但这个雕刻的细致程度,想也知道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
沈年心情复杂地把木雕小寓家vip心装回去,又取下了最中间那本巨大的像是纪念册一样的书,盘腿坐在地毯上,摊平打开来。
这是一本手工的立体书,第一页打开来,就是一个做成立体效果的蓝紫色星空图,下方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圈在一堆戒指里,旁边贴着一些同色系的很可爱的ip小贴纸。
翻开下一页,是个立体的蛋糕形状,左下方贴了一张手绘的聊天框,里面有手写的两句对话,是江崇的笔迹。
“你好,我是沈年”
“你已添加了岁岁年年,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右下方是一叠可伸缩的收纳起来的照片,里面是他以前发过的朋友圈截图,还有一些看起来有点陌生了的照片,似乎是他曾经发给过江崇的。
沈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又往后翻开下一页……
这本立体书做得并不算精致,看得出来一开始做得并不熟练,前面几页的很多地方还留着反复粘贴折叠的痕迹,但越往后手法便越发熟练起来,修改的痕迹少了许多。
一整本书大概有个几十页,每一页都有立体的粘花或者小玩偶,里面有很多手写的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有他们一起去过的餐厅、一起在家里看过的电影。
沈年一页页翻完这本书,逐渐生出一点不太真实虚幻感。
他实在想象不出江崇坐在桌子上一点点把这些形状各异的图片贴纸玩偶粘在书上,又一点点手抄聊天记录的样子。
对着最后一页的未完待续四个字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年糕走过来一脚踩在了书上,沈年才稍稍回过神,把纪念册合起来,起身放回柜子里。
放进去时看到放书的位置后方还有个很大的、满满当当装着折星星的许愿瓶。
沈年把瓶子拿出来,拧开木塞,倒了一把出来,折纸是轻薄的荧光纸,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墨色字迹。
沈年随便拆了一颗展开来,上面是一排整齐的对不起。
拆开第二个,写的是一句祝福语。
第三个写的是希望沈年天天开心。
第四个是一排整齐的我爱你……
都是江崇的字迹,所以星星,也是江崇折的吗?
这么大的瓶子,装满少说也有上千颗了,他什么时候折的?在书房里开会的时候?还是睡觉前坐在床上折?又甚至是,在公司办公的时候?
折星星、恋爱纪念册……
江崇居然也会做这样“土气又幼稚”的事?
沈年想要嘲笑一下这被人用到有些“俗气”的手段,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动嘴角,反而鼻腔深处的酸意越发泛滥起来,连带着眼前也变得模糊。
即使过去一百年。
他始终还是那个俗气又容易满足的沈年。
烂俗的浪漫依然可以这样容易地讨好到他。
沈年没有继续往下拆,把展开的四颗星星也重新折好放回瓶子里,把礼物一一归位收好。
年糕凑过来蹭他的裤脚,沈年把年糕抱起来,看着眼前的巨大的柜子,过了很久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就这样吧,两清了。”
周末,沈年如约地回国去看了江崇,他头上的伤口要下周才能拆线,脑震荡的症状虽然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再住一周的院。
沈年暂时压下了想说的话,打算再等一周,等江崇痊愈了再跟他谈谈。
江崇暂时出不了远门,只能每天打电话发消息,沈年会选择性回一些。
元宵节在周二,没有假期沈年回不去,江崇憋了一天,到晚上还是没忍住,打电话来问沈年有没有再和凌瑞阳一起过节。
沈年说没有,让他安心养病,周末再去看他。
江崇能感觉到沈年这两周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对他的电话和消息不再是视而不见,也不再恶语相向,两人恢复了正常交流。
按理说这算是个好兆头,但江崇隐隐又觉得这种心平气和的沟通似乎有点过于礼貌和客气了,少了几分亲昵。
但沈年又说周末会过来看他。
这一周就这么一边期待一边不安地过去了。
沈年这周来看他时带了点礼物,江崇受宠若惊。
沈年又问了他的身体情况,江崇说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差不多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沈年放下心来,点点头:“那下周我就不过来了,之前住的房子已经修整好了,下周打算带年糕搬回去,熟悉下环境。”
江崇怔了怔:“你要搬回去?”
“嗯。”
江崇不太甘心地问:“要不你再住一段时间,重新找找其他合适的地方?”
“你那个房子,会不会治安不太好……”
“不用”,沈年说:“案子结了,那人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没事的。而且原来的房子年糕也熟悉,好适应一点。”
沈年停顿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道:“这段时间一直住你那里,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一出来,江崇先是一愣,接着急道:“你怎么又跟我客气上了?你跟我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倒是巴不得你真的愿意来麻烦我!”
片刻后,江崇像是想到什么,又怒道:“是不是那个姓凌的又挑拨离间跟你说什么了?!”
“……”
沈年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江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表情有些严肃,江崇心里沉了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