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跟在他们身后,抱着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几人一路去了舒爻家。
女孩儿情况不大好,被冻得不轻,又太久没进食,舒爻先给挂了葡萄糖,又去烧炕。
赵婶儿在炕头抹眼泪,埋怨道:“都赖你,小黑没了,孩子哭两声儿你也打,你不打他他会跑吗?”
舒爻走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得愣了。
舒爻问:“小黑没了?”
“没了,”赵婶儿喉咙哽了哽,哑声说:“没等着你的药,针还没打上就没了,小黑是家里从小养的,和亲人一样,你说说……”
舒爻听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屋。
大牛坐在大堂的凳子上,背包搁在一边,瞧见他脸色不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舒爻却先开了口:“我不知道……”
他眼眶泛红,坐在大牛身旁,趴在了桌子上,将脸深深埋在了臂弯里。
良久,他感觉肩膀被人安抚地拍了拍,到底没忍住,眼泪从眼眶滚了下来。
警察和救护车是一起到的,舒爻把人送到了门口,仔细和医生说了情况。
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天已经大亮,舒爻这才感觉到累。
比起累,更多是饿。
他将大门合拢,正要插上,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大牛。
他背上背着那个笨重的大包,面色冷淡疏离:“我也走了。”
舒爻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要去哪儿?”
大牛惜字如金:“走亲戚。”
舒爻“哦”了声,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男人低下头,闷声向门外走。
等走出了院门,舒爻道:“郜絮,东西留下,你走。”
那人脚步一顿,倏然转身。
就见舒爻抱着胳膊,看着大门,唇角勾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子狡猾劲儿。
大门落了锁,屋门也落了锁。
热乎乎的炕头上,背包大敞着,炕上铺的都是山楂食品。
红彤彤的大山楂,山楂片、山楂糕、山楂卷、山楂贻、山楂蜜饯、山楂布丁、山楂果汁 、山楂果酒、甚至还有一大瓶子山楂酱。
可想吃山楂的人没在吃山楂,他在吃嘴。
他欢喜地摸着面前活生生的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看起来有些疑惑和纠结。
他解了郜絮的衣裳,上下胡乱摸着,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玩意儿。
郜絮眯着眼睛享受,道:“你认出我了?”
感情他醋了自己一路,舒爻看了一路笑话。
他心里没多少气,反而高兴。
舒爻是真的累了,将脸搁在了他的肩头,闭上眼睛,有些得意道:“我认你,不是用眼睛的。”
郜絮勾起唇:“那用什么?”
舒爻困了,含含糊糊道:“用心。”
舒爻睡着了。
初冬暖阳透过玻璃窗落了进来,又很快被窗帘遮住。
郜絮小心地帮他脱了衣裳,放进柔软的棉被里,手被紧紧抓着,郜絮随着他躺了下来,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不多时,屋里只余轻轻的打鼾声。
再醒时,天已经全黑了。
舒爻是被饿醒的,不是正常那种饿,是整个身体都空了那种,饿到身子发抖,心里发慌,他感觉自己是个空壳儿,虚弱得动都动不了。
身侧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将手贴在了他的额头,轻声问:“怎么了?”
舒爻抖着的声音带着哭腔儿:“我好饿……”
他连声音都极其虚弱,像是下一瞬就会断气一样。
郜絮皱紧了眉,撑起身摸上了他的脉,脸色瞬时变了。
他顾不上太多,直接将掌心割破,灼热的血滴顺着舒爻的唇缝滑进嘴里,舒爻神志有些不清楚,只觉得这东西好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不断地吞咽着,胃一点一点充盈的过程身体也在一点点充盈。
郜絮轻轻擦掉他唇角的血迹,对着他的唇轻轻吻了吻,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舒爻贪婪地舔了舔唇,小声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郜絮:“山楂汁。”
又骗人。
舒爻咂了咂嘴,窝进了他的怀里,小声说:“一会儿想吃肉。”
屋里黑漆漆的,舒爻看不清郜絮,郜絮却能看清他。
他轻挑起舒爻的下巴,望着这个全新依赖着他的孩子,轻声询问:“爻爻,你愿意给我生一个孩子吗?”
舒爻:“……”
舒爻木了。
舒爻茫然道:“啊?”
“你的肚子里,”郜絮轻柔地摸向了他最近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揉了揉,道:“里边有了我的孩子。”
舒爻惊得差点坐起来,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我是男人,不会生小孩。”
郜絮无辜道:“我也不知道我会让你受孕。”
舒爻:“……”
“可是我们确实有了孩子,”郜絮将唇贴在了舒爻的脸上,对着黑暗中震惊到表情木然的舒爻说:“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能,我们每夜那么……”
舒爻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缓缓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呆呆地说:“问题是他怎么出来啊?”
郜絮本以为他一直不说话,是不想要,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件事。
“他会自己出来的,就像山间的雾气一样,”郜絮覆上了他的手背,同他一起摸着肚子,喃喃道:“你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屋里安静了会儿,舒爻迟缓地张了张嘴:“什么意思?”
郜絮:“你将拥有与我们同样长久的寿数,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舒爻没说话。
沉默中,郜絮眼中从方才一直不自觉挂着的期待和兴奋渐渐暗下,他抬起手,揉了揉舒爻的发顶,望着他那修长又脆弱的脖子,轻声说:“想你永远陪着我的方法有很多,可我思来想去都不愿意用,你要是想毁约,不用考虑我……”
舒爻打断了他的话:“不毁约。”
郜絮呼吸都屏住了,紧紧盯着舒爻的神情,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他从未这么紧张过。
可舒爻只是又望着漆黑的屋子发了会儿呆,才平静道:“你开灯,我看看肚子。”
灯开了,舒爻的目光却没落在肚子上,而是郜絮的脸。
他发痴似的缓缓抬手,摸上了身侧男人的脸,从眉峰到下颚,那张脸与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
“我明明从没见过你,却总觉得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郜絮一双清冷透彻的眼里映着舒爻的影子,道:“因为这是你一点一点描出来的。”
因为神本无相,是你心里想着我什么样,我就慢慢变成了那样。
得我愿意,得你对我的念想足够。
安静温暖的室内,唇缓缓相贴,沉重混乱的鼻息相和,舒爻紧紧搂着郜絮的脖颈,咬着他的耳朵,他眼睛有些潮湿,说不出的高兴:“我终于能在睁着眼睛时抱你了。”
郜絮将他压倒在被褥上,缓缓动作着:“之前不是不叫你看,我有了心,才有了型。”
那天胸口闷,是个开端。
舒爻被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狼似的盯着,又害羞又兴奋,他红着脸避开了这英俊到他看一眼就心悸的人,轻咬着唇肉,语气有点小蛮横:“那以后你就留在家里跟我过日子。”
郜絮动作顿了顿,接着狂风骤雨地动作将舒爻送上了云端,云端里,他听到郜絮说:“好。”
一年谷雨,正是四月的好时节,下起了蒙蒙小雨,将绿意盎然的群山隐在雾气中。
晚饭时分,云雨散了,天边出了彩虹,新点村各家各户都起火做饭。
村最西边那户开着门,厨房里叮叮当当,屋里炕头上放着个小桌,一个两岁左右的奶娃娃正趴在桌上盯着电视使劲儿瞧。
小孩儿长得白白软软,脸胖得嘴嘟嘟着,这会儿正把一根毫无滋味的不知名草茎放在嘴里吸吮,眼巴巴瞧着电视里的美食栏目,浓密的眼睫轻轻抖着,眼泪吧嗒吧嗒顺着小肥脸流了下来。
一旁躺着的男人眼睛都没睁,冷嘲一声:“爻爻没在这,哭没用。”
小娃娃深吸一口气,抽抽了声,赞同道:“你说得对。”
然后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屋门开了,舒爻端着菜进来,一眼看见眼挂泪珠的儿子。
他忙放下菜过去抱孩子,小孩儿那眼泪有阀门儿似的,又落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贴在他身上,软软的脸贴在了舒爻的脖颈上,轻轻啜泣。
真能萌死个人,舒爻又不想吃饭了,想抱着玩儿孩子,软声问:“青青怎么哭啦?”
小孩儿奶声奶气可怜道:“爻爻,馋。”
舒爻:“……”
馋这毛病估计是随他了。
郜絮一把拎过孩子的脖子,粗暴地将他扔在了炕上,小孩儿灵巧地打了个滚,瞪着葡萄眼,瘪着嘴控诉他。
郜絮道:“他又不用吃饭,别管他。”
舒爻:“……”
他手里空了,就又去抱郜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