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分钟,楚蘅进来了。
他走了过来,然后脱掉鞋,躺在了床边——他给自己划分的那个狭窄边缘。
空气就这么静了下来。
大概是喝酒了的缘故,缪溪总觉得呼吸声有点明显,不止是他的,还有楚蘅的。
他脖子上有点痒,汗珠顺着侧颈躺到了枕头上。
他擦了擦,将手臂放回了床上。
“你热不热?”楚蘅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缪溪闭着眼睛,轻声说:“有一点。”
楚蘅没再说话,过了五分多钟,缪溪身侧的手被人碰了碰,碰的是手背,轻轻的,一触即分,像是不经意一样。
他心跳得很快,但没想躲,动也没动。
然后手被握住了,整个被包裹在了掌心。
床轻轻晃了下,布料摩擦声渐近,他睁开了眼睛,望着身上压过来的高大身影,喉咙有些发干,很小声地叫他:“哥哥。”
楚蘅的眸色在夜色中显得很深,他没应声,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缪溪能感觉到这一次的不同,灼热的身体相贴,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欲望。
舌头在他口中搅动,舔过他的上颚,缪溪睁着眼睛呆呆望着他,紧张得吞咽着口水,或许是今晚喝太多了,他觉得有点眩晕,整个人轻飘飘的,心麻酥酥的。
唇顺着他的唇角向下,舔过他未含住的津液,慢慢吻到了他的下颚,然后,是他的喉结。
他像是离了水的鱼,大口喘息,向后仰着头,露出大片脖颈的空白,喉结被人含进嘴里吸吮,有水声,也有细碎的吻声,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让他后脊发酥,快感和悸动有点压不住了,他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楚蘅的呼吸声很重,舔过他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解开他的扣子,舌头慢慢向下舔舐,直到胸前那一抹红晕。
缪溪被咬了一下。
他的心高高悬着,有种胆战心惊的刺激感。他下意识按住了男人的肩,颤着声低声说:“哥哥……别这样,我怕……”
楚蘅的动作停了。
他抓住了缪溪的手,在他以为他会停止的时候,将他的手压住,两只手牢牢固定在头顶,楚蘅低喘着亲吻了他的唇,说:“缪缪,别怕我。”
缪溪被这一声“缪缪”打败了。
很多人叫过他这个昵称,可从那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沾满情欲的声音和略带紧绷的祈求,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闭上了眼睛,喘息着问:“你约过别人吗?”
楚蘅:“……”
楚蘅将唇贴在他的耳侧,潮湿的喘息吹进他的耳朵,说:“我没有过,我很干净。”
缪溪觉得自己有半边身体都化了,他甚至连手指都没了力气。
他信楚蘅,只是想撩他,可他发现自己经不起撩拨。
缪溪吞了吞口水,轻声说:“那你现在约过了,你不干净了。”
楚蘅:“……”
他捂住了缪溪的唇,将唇贴在自己的手背。
窗帘没有拉,路灯的光朦朦胧胧照了进来,四目相对。
楚蘅低低开口:“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床伴吗?”
缪溪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楚蘅呼吸有些粗重,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放开了控制缪溪的手,慢慢起身,轻声说:“那就好。”
缪溪双手得到了自由,抱住了想要离开的楚蘅,他紧紧搂着楚蘅的背,张口,咬在了早上咬过的地方。
楚蘅动作一僵,低低叫了声:“缪缪。”
缪溪将脸埋进他的颈侧,闷声说:“我喜欢你。”
楚蘅不动了。
就这样将手撑在他的枕侧,垂眸望着两人纠缠的虚影,一动不动。
缪溪问:“你喜不喜欢我?”
楚蘅将手覆在他的后颈,指腹在他光滑的皮肤上轻轻蹭过,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缪溪抬头,堵上了他的唇,将手抚上男人的俊脸,指腹慢慢蹭过他的眼睑,就这样贴着唇瓣,说:“为什么叔叔会觉得你不爱表达呢?你明明很会表达。”
楚蘅含住了他的上唇瓣,慢慢吮吸,低声说:“因为你总能看懂我在想什么。”
缪溪:“……”
他张开嘴,轻轻舔过楚蘅的唇,唇舌纠缠在一起,亲昵又温柔地相互招惹,月影洒在大床上,映着唇间连接的细节,舒适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夜色清明、温柔。
一连几天画不出来,编辑催得越来越急。
缪溪趴在桌上,没什么精神地翻着毛毛的视频。
人的大脑其实并不可靠,它很容易丢掉一些东西。生命存在这个世界时,它会不断产生新的记忆,但离去的生命,有关他们所有的记忆就都定格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记忆会一点、一点的被人们忘记,每忘掉一点,它在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点。
缪溪不想忘掉毛毛,他想一直记着,他总觉得完结漫画后,毛毛的记忆就会定格,他会离毛毛越来越远。
屏幕里的毛毛在草坪上玩球,把球扔出去,它就傻兮兮地摇着尾巴疯跑,然后咬到球,跑到他身边,不断催促他再扔。
视频里的自己揉了揉毛毛的脑袋,笑着用力将球抛了出去,它离自己越来越远,缪溪有点不安,叫了他一声。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毛毛已经没在了。
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把视频暂停,然后直起身,轻吐了口气,点了接听。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是海。
海浪声一潮一潮地传了过来,海触碰着拿着手机那人的脚背。
屏幕一阵晃动,那个人坐了下来。
缪溪声音柔和:“你好,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大概是戴了耳机,对方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年纪很轻,估计也就十八九。
她说:“你有时间吗?可以陪我看看海吗?”
画面稳定了下来,缪溪将手里立在支架上,正准备开口,女孩儿又略带拘谨地说:“没时间也没关系。”
缪溪笑了笑,说:“不,我有时间。”
“谢谢你,”女孩儿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缪溪说:“谢谢。”
那边是个大晴天,大海蔚蓝辽阔,慢慢润湿细沙,又缓缓退走。
女孩儿打开了话匣子,她说:“我今年二十岁了,眼睛瞎了五年。”
缪溪拿起一旁的纸,看着屏幕里的风景,随手画了起来,说:“我比你大六岁。”
女孩儿说:“那场车祸以后,我的世界就全都变了,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世界是一样的,我的世界永夜了,我有点厌烦这样的生活了。”
缪溪笔触一顿,看向屏幕,开口道:“你面前有大海,阳光,和沙滩,很美。”
女孩儿轻笑了声,说:“谢谢你替我看风景,我小时候的梦想是环游世界,用这双眼睛看遍世界的风景。”
她语气慢慢变得低落,垂头丧气地说:“可我看不到了,在我没瞎之前我就没有看过海,现在大海就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它的样子。”
缪溪弯唇,说:“你可以触摸它,想象一下。”
女孩儿说:“想象有什么用?那不是大海完整的样子。”
缪溪:“当眼睛看不到的时候,无限的想象力就是答案。”
他说:“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想象力一定非常丰富,或许你想象中的海洋,要比真实的海洋更加辽阔,更加漂亮,谁规定海洋就必须是眼睛看到的样子呢?”
女孩儿声音愉悦了些,说:“你真会说话。”
屏幕晃动了一下,恰好对着西斜的太阳,海面一片波光粼粼,像洒了金子。
缪溪问:“你在看哪片海?”
女孩儿说:“黄海。”
缪溪:“我在重庆,可以看到长江。”
有风吹过,通话里有一点杂音,女孩儿声音近了些,说:“我只在地理书上看过长江,我从来没有出过省。”
缪溪:“你可以出来看看。”
“再说吧,”女孩儿轻吐了口气,说:“你说人活着为什么这么难呢?”
缪溪:“……”
她似乎把手机放在了地上,屏幕对着蔚蓝天空,有发丝飘过,他确定女孩儿是长发,低头在画上又添了几笔。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厄运偏偏发生在我的身上,”她说:“想不通啊想不通,永夜的世界实在太没意思了。”
缪溪垂眸描绘着画,说:“我有个朋友对我说,其实世界是虚拟的。”
女孩儿漫不经心地问:“我是假的吗?”
缪溪弯唇说:“他说,其实地球是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我们都是参加游戏的玩家。”
女孩儿说:“他骗人。”
缪溪笑了声,说:“可我很相信他。”
铅笔在纸摩擦出轻微唰唰声,缪溪:“每个人进入游戏的时候,一定是知道自己拿了什么样的人物角色,如果你觉得生活很难,那么你一定是选择了困难模式进入游戏。”
女孩儿低声说:“那我可真蠢。”
缪溪说:“不,恰恰相反,既然你选择了困难模式,那么你一定是一个高级玩家,爱挑战,爱冒险,充满勇气。”
女孩儿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了:“如果坚持不下去,提前退出是不是游戏就输了?”
缪溪没直接否认,说:“看你的选择,你累了,想退出,那可能会省了一些现在的麻烦,但真实世界的你通关失败,大概会很不甘心吧。”
女孩儿:“……”
缪溪勾勒着发丝,继续说:“你会想,这么轻易就自雷了?我可是足足苟了二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