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怀:“这也没什么稀奇。”
卫菘蓝:“他在外边买了房子,和小三一起住,但是李榭妈妈不知道,听说她现在还接受不了李榭的过世,但李榭爸爸已经有下一个儿子了。”
封怀无言片刻:“她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周围没人,可卫菘蓝还是怕人听见,踮起脚趴在封怀耳边说悄悄话:“那个小三是之前奶茶店里的店员,是李榭死后才和他爸认识的。”
封怀眯起眼睛看他,问:“你在可怜那个要带你走的东西?”
卫菘蓝有些落寞:“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他死后他的爸爸可以立刻找一个替代他。”
到了大堂,有人进来,大门开了,冷风迎面吹了进来。卫菘蓝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反正我不行,爸妈、爷爷奶奶走了,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们。”
他穿着裙子,裸着腿,好看是好看了,就是冷。
封怀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的前面,说:“回家吧。”
卫菘蓝愣了愣,追问道:“不是去他家吗?”
第338章 阴桃花
天阴得厉害,四点多,已经天黑了。
冷风贴着地皮吹过来,凉气往人骨头缝儿里钻。
出租车一路从水上公园驶向小区,到了楼下,花花绿绿的花圈层叠堆在楼门口,纸钱纷纷扬扬,飘到了卫菘蓝面前。
他眼睛一酸,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了下来。
天气太冷了,冷得裸在空气中的皮肤钝痛。
门口站着些人,戴了孝。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很小的时候爷爷和隔壁王爷爷爱一起遛弯儿,他就跟在后边玩,只要路过小超市,多半都能得到一块王爷爷给的糖。
可从他瘫痪以后,就不让别人上门了。他有一次想他了,趁着王奶奶不注意偷偷溜进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说话吐字含含糊糊,像是从嗓子里用力挤出来的,不成个数。他明明没看清他的脸,可那时候他总觉得那个总是快乐的小老头在哭。
那之后,十年之久,一墙之隔,卫菘蓝没再见过他。
楼里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卫菘蓝隔壁,王奶奶家里房门开着,里边站了不少人,披麻戴孝。有几个他认识,是他的儿女回来了。
卫菘蓝想过去看看,可脚步刚迈出去,看见他们在哭,又停了步。
转头看封怀,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意外。
他开了自己家的门。
道长不是骗子,他很厉害,非常厉害。
卫菘蓝换了鞋,转身说:“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封怀站在门口,说:“别去了。”
卫菘蓝心里难过,点头自语道:“现在确实不合适,那我明天去。”
封怀站在门口,看起来并没有进来的意思:“我要回去一趟。”
回去?
回江西?
卫菘蓝的心猛得拔高,无意识用力吸了口气,片刻后,又缓缓落下,慢慢吐气的时间里,他忽然觉得疲惫,索然无味。
他没说什么,把肩上暖融融的、护了他一路的大衣脱了下来,递还给他。
封怀看他,见他乖乖巧巧站在旁边,面色平静,什么也没问,好像早知如此的模样。
莫名的,封怀眉宇间有些烦躁,淡淡开口道:“从现在开始到我回来为止,你不能踏出门一步。”
卫菘蓝点头。
封怀:“给你的符贴身放好,如果遇到什么不对立刻给我打电话。”
卫菘蓝又点了点头。
封怀迈步进了客厅,走到卫菘蓝面前,抬起修长的手,在卫菘蓝的注视中,扣住了他的下巴,随后,缓缓抬起。
长发垂落,露出那张清秀精致的脸,声音低缓:“你这是什么表情?”
卫菘蓝茫然地“啊”了声,澄澈的大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声音乖软得让人心底发酥:“道长,路上小心。”
封怀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放了手。
“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说完,他转身拿起自己放在门口的包,打开了门。
卫菘蓝没动,漫不经心地曲着一条腿,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出门时,封怀还是转身了,房间里没开灯,卫菘蓝的身影隐在阴影里。
外边有人说话,门口这栋楼里唯一一盏可以正常工作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个长发长裙、化了妆容的男生美到妖冶,只是唇上的颜色被一点点蹭掉了,脸上失了血色,让他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
封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菘蓝。”
卫菘蓝微微站直身,抬头看他。
封怀道:“自己小心。”
门关了。
卫菘蓝站在原地,呆了许久许久,直到屋里渐渐浓黑,直到他的腿发木发麻。
他扶着墙,缓缓挪动,开了灯。
然后沉默地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把身上本不属于他的妆容一点点擦除。
脸素了以后,他的脸上就半点血色也没了。
他想,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的好事,怪不得今天封怀愿意陪他浪费时间。
他觉得,或许封怀不会再回来了。
家里重新变得空了,比封怀来的时候还空。
那些他淘的乱七八糟的辟邪的东西全都扔掉了,现在家里只有他自己。胸前挂的小袋子里那张符,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东西了。
隔壁的嘈杂渐渐止歇,夜渐渐静了下来,卫菘蓝翻箱倒柜找出了香烛,在阳台上点燃,烛火香气飘忽,他蹲在地上静静看了会儿,小声说:“您走好。”
做完这些,他起了身,锁好门窗,回了卧室。
家里太静,总是让他想起之前那些日子自己一个人时的恐惧,他竖着耳朵警惕屋里的每一个细微声音,不敢睡觉。
又这样,熬了一夜。
第二天天气晴好,只是温度又降了几度,早上明显感觉到了凉意,窗上凝了一层薄雾。
他抬手擦掉窗上的雾气向楼下看。
楼下灵堂还没撤,那个蓝色苫布搭的棚子里有人戴着孝进出,都穿得很厚,十月末了,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要降雪了。
他简单吃了点饭,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所有窗帘都大敞着,屋里很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沙发上,他就坐在有光的那点位置晒太阳,听封怀说,这样可以补阳气。
可天气太舒服了,看着看着,他的眼皮渐渐黏在一起,粉嫩的兔子睡衣毛茸茸的,像一层暖融融的毯子,他揪着兔子耳朵,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再醒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屋里灰蒙蒙的。
他吓了一跳,惊坐起身,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钟。
不是天黑,是阴天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做梦,他勾出脖子上挂的小袋子,打开看了眼。
符纸在里边好好的,没有异样,他松了口气。
这会儿供暖充足,屋里热得有点干,他踩着拖鞋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动作倏地停住。
他的目光直直盯向门口。
有人在敲门。
他动作小心的放下杯子,没敢发出一点声响,无声地向门口走去。
他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向外看,看清外边的人,他愣了愣,他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开了门。
王奶奶站在门外。
只是一夜没见,她原来只是半白的头发已经全部成了银丝,眼珠混浊,像是哭了许久。
“菘蓝,”她声音沙哑,说道:“你王爷爷没了。”
卫菘蓝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门口,点了点头。
“我要去殡仪馆一趟,家里的门锁坏了,没空修,”她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七十来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小姑娘:“你帮我看看门,我晚上就回来。”
卫菘蓝眼眶也红了,低声道:“您放心吧,我在家里给您看着。”
王奶奶跟着儿女一块儿下了楼,下楼时步履蹒跚,背弯曲着,挺不起来了。
门关上了,卫菘蓝靠着墙,仰头望着虚空,良久没能动。
天渐渐暗下去,他开了灯,去厨房给自己煮了方便面,门外有人声,是西边那家邻居接孩子放学回家,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像报时。
只是今天不知道谁惹那孩子生气了,那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儿从楼下一路嚎到了他家门口。
孩子爸爸惯孩子惯得厉害,耐心哄着,没有一点火气。
卫菘蓝竖着耳朵听着,并不觉得吵,只觉得羡慕。
“儿子不哭了,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想要什么?爸爸给买。”
“乖,别哭了,看看这个是什么?”
孩子的哭声小了点,门一声轻响,哭声就消失了。
卫菘蓝垂下眸子,捧着泡面桶默默吃饭。
晚上八点左右,王奶奶回来了,她儿女没跟回来,只有她自己。
卫菘蓝开门探头打了招呼,他想给王奶奶修锁,可想起封怀的话,那话到底没说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苍白没用的话:“王奶奶,别难受了。”
他回了屋,坐在沙发上,照例调好午夜的闹钟,准备熬过去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