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看她灰头土脸地爬上来,没忍住笑出了声,道:“这只厉鬼太凶,幸好小师弟回来了,否则怕是不能善了。”
这栋楼初建时有人选了这个地方跳楼,跳楼后怨气未散,成了厉鬼,害了将近十条性命,后这楼的建造停了下来。
可前些日子有几个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这儿探险,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这里闹鬼,还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招魂,结果成功了。死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回家吓丢了魂,家长上门来他们才知道这么回事儿。
家里就剩下二师姐和三师兄了,对付不了它,只好把封怀叫了回来。
封怀虽然年纪小,但修为却是他们两个之上。
“走吧,吃饭去,饿死我了。”二师姐心大,刚经历九死一生眨眼就抛在了脑后。
封怀点点头,正准备抬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愣了愣,是卫菘蓝。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左右了,卫菘蓝现在给他打电话……
他皱起眉,接通,还不待说话,里边传出了男孩儿号啕大哭的声音。
这地方人迹罕至,夜里静,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封怀握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开口道:“卫菘蓝。”
他能听出卫菘蓝哭声里的惊恐和无措,所以声音压沉了些,想让他冷静下来。
但这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卫菘蓝的哭声没停,哽咽着喊道:“老公,我差一点死了。”
封怀一怔。
前边刚走出两步的师兄和师姐脚步齐齐一停,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男孩儿声音好听,哭的时候也并不吵,只让人觉得可怜。
“菘蓝,”封怀声音软了些,道:“你别怕,身上的护身符还在吗?”
卫菘蓝缩在地板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抽抽搭搭地说:“变成灰了。”
封怀紧紧皱起了眉,大步向外走,道:“你的枕头下边,我给你放过一张符,你去找出来带在身上。”
卫菘蓝没动,他抹了把眼泪,小声说:“有人闯进家里了,带着刀。”
封怀快速下楼,沉声问:“现在呢?”
眼泪汇聚在了下巴上,砸进了衣领,冰凉。卫菘蓝的肩颤了颤,说:“没找到我,走了。”
封怀:“我现在回去,你别怕。”
卫菘蓝将脸埋进睡衣里,声音沙哑,语气却很平静:“封怀,很高兴认识你,但,别回来了。”
封怀:“……”
师姐追了上来,满脸震惊:“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封怀没答,边快步下楼边查询机票,说:“我先走了。”
师兄刚追上来,道:“他还有伤呢,急着去哪里?”
第339章 阴桃花
封怀回来时,天刚蒙蒙亮,他站在门口,抬手准备敲门,刚要扣下去,却发现门时虚掩的,门锁有被撬的痕迹,锁已经废了,而他贴在门上那张符的位置空荡荡。
他皱起眉,打开了房门。
屋里一片黎明前的昏暗,可依然能看清满屋的狼藉。
男孩儿就在地上坐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眉心微蹙,掩上门,抬步向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那只穿着粉嫩嫩兔子睡衣的男孩儿面前,半跪下来,试探着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叫道:“卫菘蓝。”
卫菘蓝缓缓抬头,目光迟缓地对焦,落在封怀脸上,轻声道:“道长。”
封怀:“……”
地上很凉,门关不严,暖意早就顺着门流失,屋子里很冷。
封怀扣住了他的肩,手臂穿过他曲起的腿弯,把人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卫菘蓝,往卧室走,可到了门口却发现床垫、被子都被扔到了地上,连床板都被掀了起来。
他皱眉看了眼这一地的狼藉,转身走到沙发,将人放了下来。
卫菘蓝始终没什么反应,仿佛被吓傻了,目光茫然地望着虚空,不像以往,目光总是追着他走。
封怀脱了外套,裹在了他冰凉的身上,俯身到他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卫菘蓝还是没什么反应。
封怀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低语道:“卫菘蓝,你还认识我吗?”
卫菘蓝眼睛迟缓地动了动,望着面前那双淡色的眼眸,动了动干燥的唇,轻声说:“老公,我可能要死了。”
这模样,像是被吓傻了。
封怀语气柔和了些:“不会的。”
卫菘蓝抬起双臂,轻而柔软地环上了封怀的安静,将冰凉的脸贴上了他的侧脸,轻声说:“不止是鬼,还有人。”
鬼防得住,人却挡不了。
沉默了半晌,封怀垂眸说:“对不起。”
他不该中途离开的。
卫菘蓝一怔,接着,眼眶一酸。他双手捧住了封怀的脸,仔细而贪婪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唇贴上了他的唇。
干燥的唇瓣相互厮磨,凉凉的舌尖探入道长的口腔,缱绻地缠住了他的舌头,不同于以往的莽撞,轻轻吸吻着他的唇舌,轻微的吞咽声和吻出的水声在清晨熹微的光线里交缠。
卫菘蓝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到道长轻闭着的双眸,薄薄的眼皮,长而窄的眼线,长长的眼睫安静地垂着,他任由自己这样放肆地寻求安慰。
他的心忽然被烫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一夜的惊惶和恐惧渐渐消散,他将脸埋进道长的胸口,听着道长沉稳的心跳,轻声说:“我好累啊。”
封怀目光扫过这无处下脚的屋子,开口道:“去酒店睡吧。”
卫菘蓝低低“嗯”了声,却说:“再等等。”
封怀低头看着胸前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问:“怎么了?”
卫菘蓝答应了人家的事,得办到:“等王奶奶醒了,我去看看她。”
或许王奶奶根本没睡。
王爷爷和王奶奶都姓王,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进场子打工。年轻时单位分了房子,两个人就在这个房子里结婚、生儿育女,俩人性格都好,一辈子就这么嘻嘻哈哈过来了。
年轻时王奶奶长得美,卫菘蓝听爷爷奶奶说,追求王奶奶的人能挤满一车间。
卫菘蓝是不信的,毕竟那个见了他总是爱逗他、不把他逗哭不算完的老太太对年幼的他来说实在不讨喜。
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这个小老太太总是特别乐观,每天笑呵呵的,王爷爷瘫痪以后,她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出出进进都同往常一样。
如此十年,她一个人照顾了瘫痪不能自理的老伴儿十年。
王爷爷对他说:“这辈子我对不起她,我瘫痪的日子里,她一把屎一把尿地顾着我,没见一点嫌弃,天天在我旁边絮絮叨叨,晚上躺在我身边,我有一点动静她都能立刻醒过来,别看现在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可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细皮嫩肉的,娇气得很,走两步都嫌脚酸,叫我背着她。”
卫菘蓝站在王奶奶门外,抬手敲响了她的门。
六点左右,他刚敲了门,里边就传出王奶奶的声音:“谁啊?”
“是我,菘蓝。”
这十年,我想快点死了,别再让她受累了,可又想再撑一天,再多活一天,我怕我死了,她受不了。
王奶奶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开门看向卫菘蓝,用力屈起眼睛,像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菘蓝怎么了?”她的声音嘶哑苍老,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就像是什么东西干了、没了。
王爷爷就站在她身后,虚影想要扶老太太一把,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封怀站在楼梯拐角,目光看向那个新死的鬼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魂魄居然虚弱至此,他再不进轮回,就要消散了。
卫菘蓝对王奶奶勾唇笑了笑,说:“王奶奶,昨晚上王爷爷给我托梦,说他在你家床头的空隙里藏了私房钱,让我告诉你去找找。”
王奶奶一愣,目光直直盯着卫菘蓝。
封怀想,这样的鬼话谁会信呢?
可那老太太下一刻就说:“真的吗?”
卫菘蓝点头。
王奶奶骂骂咧咧往回走,边走边擦眼泪:“我这个月不给他钱花,让他在那边饿一个月。”
王爷爷哭笑不得,跟在她后面转。
卫菘蓝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可还是难免有一股老人味,转过狭窄的客厅就到了卧室。
王奶奶正用那双干瘦的手用力挪着床。
卫菘蓝上去帮忙,一阵沉闷的响声后,有几声落地声。
床头后边没有私房钱,只有几个本子。
那是王爷爷的日记本。
他拜托卫菘蓝告诉他老婆的。
里边写了这么多年他们生活的柴米油盐的温柔,每一篇都会告白一遍,直至他握不动笔了。
王奶奶坐在床上小心翻过那“还珠格格”封面的笔记本脆弱的纸张,恰好朝阳爬上了窗扉,落在了那个瘦小的老太太的银发上。
卫菘蓝走出卧室,忽然听到王奶奶说:“我下辈子还嫁他。”
站在角落里的那道虚影轻轻笑着,随着朝阳升起,不见了。
卫菘蓝戴上口罩和帽子,低着头出了小区。
直到坐上出租车,他确认没什么危险了,才疲倦地靠在了座椅上。
他脑子里很乱,却又仿佛很空,怔怔望着前路,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这样驶出了十几分钟,出租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