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他趴在江面,是他把自己从雪里拔了出来,像拔萝卜一样。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靠进了凌以川的怀里,长长的眼睫垂落眼睑,他微微张嘴。
微湿的烟嘴抵上了舌尖,烟味儿近距离飘进了他的鼻子。
“吸一下,”凌以川轻声说。
一股略微苦涩的味道传进口腔,同时,还有一点冰凉。
他觉得不适,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这个。
烟草好像给他带来了某种晕眩的副作用,他咬着柔软的烟嘴,模模糊糊听见凌以川说:“含住,不要吐出来。”
那种味道真的很难受,他抬眸看向凌以川,因为靠在凌以川肩上,他只能看到凌以川修长脖领上凸起的喉结。
“好了,吐出来。”凌以川说。
段乐安慢慢张开嘴,烟从唇间吐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缭绕的烟雾间,他恍惚看见凌以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其实这种味道也没什么好的,可不知怎么,他还想再吸一口。
他抓住凌以川的手,挪到自己唇边,生涩地含住烟嘴,唇无意间碰到凌以川的指尖,温热,他的呼吸颤了一下。
随后,他长长吸了一口。
“好了,”凌以川捏起他的下巴,低声哄道:“别贪,吐出来。”
段乐安的目光盯着凌以川弧度优美的喉结,微凉、微呛的烟雾间,他看清楚了,凌以川的喉结动了动,仿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段乐安靠在凌以川身前,吐息间是和他一样的味道,他轻轻说:“对不起。”
如果他现在去看凌以川,大概会发现他镜片后眸色的幽深,斯文俊秀外表下,完全反差的野性。
他扔掉了那支烟,抱住段乐安。
“来,跟着我说。”
安静的洗手间里,凌以川低低地说:“说对不起哥哥。”
段乐安缓缓闭上眼睛,嘴唇阖动,几秒后,很小声地说:“对不起,哥哥。”
“回去会把哥哥从免打扰里放出来。”
“我没有设置免打扰……”段乐安反驳了一下,又说:“对不起。”
“会给哥哥买一星期的牛奶。”
段乐安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闷闷地说:“会的。”
“哥哥给买的饮料每天至少喝一口。”
段乐安:“……嗯。”
“想和哥哥去小木屋,现在。”
段乐安很乖地说:“想和哥哥去小木屋,现在。”
“乐乐,怎么才回来?”妈妈着急地拉住他,上下打量一圈,见他没什么不对,可还是放心不下:“放学要按时回家,要不明天开始我和你爸还是轮流接你放学吧。”
段乐安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紧绷,他低着头,小声说:“妈,对不起。”
前些天他拒绝了每天的接送,他不想过多占用他的时间,并且,那样的接送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压力,每一次看到爸爸站在门口,他都会有一种羞耻和羞愧感。
他已经高二了,不是小学二年级。
爸爸刚刚下班,见状忙道:“乐乐快进屋,太冷了。”
段乐安应了声,低着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爸妈说了什么,总之他出来后,妈妈没有再提这件事。一顿饭很快吃完,他依然捏着筷子,等待爸妈吃好,才离了饭桌,回到房间。
他坐在窗边,拿出衣服里那只大大的红苹果,用袖子擦了擦,捧在手心,一口咬了上去。
那是凌以川给他的。
今天是圣诞节,他刚刚才知道。
凌以川在小屋里请他吃过晚饭了,是一个烤地瓜。
温暖的炉边,凌以川翻着木炭,对他说
“你没有来的时候我也经常这样,不是你带坏我,我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玩伴。”
“我能跟你学坏什么呢?学你上课睡觉,还是下课发呆?”
“冷战我不擅长,只能自己生气,下次建议换一种方式发脾气。”
他捧着地瓜,呆呆地听着凌以川教训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最后,凌以川打车送他到楼下。
段乐安鼓起勇气,轻声对他说:“班长,你不要再生气了。”
凌以川送给他一颗苹果,弯唇对他说:“圣诞快乐,呆子。”
段乐安捧着苹果,趴在阳台向楼下看,有一个圣诞小老人从楼下经过,被家长牵着手,很可爱。
他慢慢啃着甘甜的苹果,打开手机,放在窗台上,什么也没做,静静等着。
手机屏幕暗下来,他再重新按亮。
半个小时后,他收到了一条消息:“我到家了。”
段乐安戳字:“嗯。”
他关掉手机,转身出门,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传出哗哗水流声,段妈妈掩上门,眉头紧紧皱着:“我不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万一这个学校的孩子和以前那些一样呢?乐乐遇到一样的事情怎么办?”
她走到段爸爸身边,说:“我明天开始接送他上下学,看到他我才放心。”
段爸爸关掉笔记本,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她,说:“乐乐不喜欢这样。”
他能看出来的,每一次他去接段乐安的时候,他都尽量低着头,仿佛怕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叹了口气,说:“你该相信我为他挑选的学校和老师。”
段乐安把牛奶放在凌以川桌上,走向自己的位置。
今天是阴天,大早上班里开了灯,还没来几个人,冷冷清清的。
刚准备坐下,后排有人叫他。
“段乐安。”
段乐安抬头看过去,淡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男生转了转笔,问:“有我的牛奶吗?”
段乐安:“……”
指腹轻轻在大衣口袋里蹭了蹭,他无波无澜的眸子望着马思聪,问:“你要喝吗?”
“嗯,”马思聪说:“我没吃饭。”
段乐安抬步,向后排走去,走到男生桌边,把口袋里自己的那盒牛奶放在了他的桌角。
神色冷淡,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昨天晚上有点着凉,又失眠了,浑身酸疼,很困。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时,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杯。
他抬头看向凌以川的方向,他正在睡觉。
上课时间,班里很静,物理老师在上边讲着课,声音有点催眠,暖气很足,熏得班上的同学不时灌咖啡。
凌以川穿着白色校服,挺拔的脊背舒展着,一只手臂垫在桌上,安安静静睡着。
段乐安看着他的背影,发起了呆。
楚菲菲趁着老师转身,压低声音对他说:“班长给你的,让你趁热喝。”
段乐安眨眨眼,拿过那个漂亮的白色保温杯。
轻轻拧开,一阵奶香味扑鼻。
是燕麦牛奶。
段乐安舔了舔干燥的唇,把杯子放在唇边,还是烫的。
他小口喝了几口,胃暖了,身体又开始发汗。
拧好盖子,他重新趴在了桌上。
就快过元旦了。
最近几天天气一直不好,阴天,太阳朦朦胧胧的,像个快要没电的灯泡,挂在天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段乐安有点感冒,嗓子发炎了,像是有毛毛刺一样,很痒,上课总想咳嗽。
班里纪律好,他怕影响别人,一直忍着,没弄出声儿。
下课,他上洗手间时,才放任自己咳嗽了几声,也是戴着口罩,怕传染别人。
大概因为感冒,他更加嗜睡,但睡不安稳,每一次睡眠都很短。
又一觉醒过来,他觉得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是绿茶蜂蜜水。
润进喉咙,很舒服。
他抬头向前排看,正巧前桌扔到他桌上一张纸条。
他悄悄打开看,上边是凌以川的字迹:“体育课一起滚雪球。”
段乐安:“……”
他后知后觉向窗外看,才发现雪不知已经下了多久,对面的篮球馆楼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少说十公分了,像是扣着厚厚的棉帽子。
今天哪有体育课?前几周的都取消了。
而且,就剩下两节课就放学了。
他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