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启动,他转过头,看向昆明夜色中的那架空客飞机,机场灯光下的她沉默又温柔。
他以后会再次和南方航空相遇,但是,不要再遇见那位机长先生了。
孟星回没有托运行李,所以出机场的速度很快,随便坐上一辆通往市区的摆渡车,夜色中的昆明正在迎接他的到来。
午夜十一点半左右,他随便选了一站下车,街上空荡无人,昆明四月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微湿润。
走了几十步,他遇见了一家连锁酒店,在凌晨的街边亮着灯,里边安安静静。
孟星回推开门走了进去。
凌晨十二点钟,他飞速冲了个澡,疲惫地倒在了床上,把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了电。
他睡不着,现在药已经陆陆续续停了,他的睡眠没有太大问题,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躺在陌生的酒店里,他尝试放空大脑,但是纷杂的情绪却如蛛网一样慢慢收紧,将他整个人裹进了潮湿的思绪中,呼吸也渐渐觉得困难。
华啟和他的恋人关系一定很好吧,华啟那样的狗狗,虽然外表看起来稳重高冷,但其实很会哄人的,两个人不会有矛盾,不会争吵,在一起会很轻松。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段时间,两个人在一起很压抑的那段时间,无休止的寄托期望、而后失望与争吵,小心翼翼藏起的不堪,每一刻都如履薄冰……都由自己而起。
他把桌上两人的合照狠狠摔在华啟脚下的时候,玻璃瞬间崩裂,如同两个人岌岌可危的关系,玻璃碎片激起,划伤了华啟的脚腕,一抹鲜红缓慢流出,在记忆中慢慢变得暗红,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割在了自己的心上。
华啟并没说什么,也没发火,他只是平静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自己面前,紧紧拥抱了自己,他说:“是我做错了,别不高兴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那时已经半月未见,华啟好不容易有机会落地深圳,匆匆忙忙赶来见他,只说了没几句话,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觉得很难堪,靠在华啟温暖宽阔的怀里,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他紧紧抱住华啟,他太心疼自己的恋人,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伤害到他的程度,实在配不上他了。
酒店的灯全部关掉,眼前一片漆黑。
他控制不住去想,华啟和他现在的恋人的点点滴滴,以自己和华啟曾经在一起的点滴为模板,去虐待自己。
他们会在街头拥吻,会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开视频分享一天发生的事情,会无节制地做爱,或许,还会同居。
如果没再遇见这位英俊的机长先生,他会克制自己去想这些事,他会控制住拿自己去和华啟的新恋人做对比,不去想那个人有多优秀、多年轻、多帅气。
是的,他甚至没敢多问一句关于对方的信息,分手该彻彻底底,那样做无疑是对华啟生活的一种打扰。
可现在,在漆黑的夜里,他自己难过一下应该也没什么。
反正明天太阳升起后,他会离开昆明,换一个城市旅行,他们不会再处于同一片土地上。
手机屏幕以一种不规律的频率反复亮起,在安静的酒店房间里明明灭灭。
凌晨两点,他仍未能成功入睡。
他划掉手机上的未读消息,点开了通讯录,给自己的医生拨了过去。
医生温和好听的声音传出来,关切道:“孟星回,你是不是想被打死?”
孟星回闭着眼睛,轻轻吐了口气,说:“我睡不着。”
施浦困倦的声音传出:“陪聊十分钟一百块。”
孟星回说:“再见。”
遂挂断了电话。
隔了几秒钟,手机重新亮起,施浦打了回来。
“怎么了?”施浦清醒了点,不怎么耐烦地问。
孟星回沉默了几秒,说:“我见到我的前男友了。”
施浦来了点兴趣,问:“是那个飞行员?”
孟星回翻了个身,目光呆呆望着夜色,轻声开口:“我只有一个前男友。”
施浦慢条斯理地逗他:“我不算吗?”
施浦是他这两年新认识的朋友,是一个很靠谱的精神科医生——从专业层面来说。
有电话插进来,嘟嘟两声,孟星回闭了闭眼睛,轻声说:“我们在机场偶遇,他在给我打电话,我该怎么办?”
施浦安静了两秒,说:“我不觉得我可以给你好的建议,但是,我现在可以辅助你入睡,需要吗?”
不需要。
事实上可以让失眠状态下的孟星回成功入睡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药物,一样是华啟。
电话挂断,孟星回闭上眼睛,滑动关机。
刚要将手机放下,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星回。”
仿佛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呼吸停滞,耳边一阵长久的嗡鸣。
孟星回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在夜色中亮起的屏幕,轻轻掀动了下唇,却连个气音也不敢发出。
“我很想你。”
那个人说。
第468章 月亮停在机翼上
相对于北方,昆明的天亮起得很晚,他早上六点钟起床,坐上地铁时,上面的人并不多。
在北京时,这个时间地铁已经要开始进行限流。
地铁在城市中穿梭,偶尔会经过长长的隧道,穿出时可以看到夜色中还未苏醒的昆明市,远方高楼零星亮着灯,马路上的车也稀稀落落,沉默矗立的路灯也显得孤独。
他在高空看到珠宝堆砌的世界,现在他正近距离处于其中,陌生又随和的风吹过干净整洁的街头,送过来清甜的花香。
他在黎明时分来到了花市,七点半左右,此时路上行人稀少,店铺门紧闭。
孟星回背着背包,停留在路边的标识牌旁,抬头看,上面写着:“九点开市。”
环卫工人正在街头清扫,花市入口的卷帘门都紧闭,沿街的路旁摆着桌子,精美的花瓶里插着花束,无人售卖,只随意在牌子上写着售价。
一大把玫瑰,只需要五元。
花瓣上仍带着晨起的清露,柔美的颜色让人心情舒畅。
孟星回在一个开满满天星的摊位前驻足,将相机举至眼前,对着那些在微风中茂盛精致的小花们按动快门。
就要到八点钟,他决定找个地方等一等。
然而路边的店铺都还没开始营业,绕着花市的大楼向里面走,终于找到一个开门的餐馆,或者说那是一个不算起眼的美食城。
里面的店铺没有开门的,只有一个正在打扰的阿姨正在忙碌。
他站在门口,试探地询问道:“您好,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花市还没开门。”
阿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开口说了句什么,带着当地的方言,他没听明白。
直至看到阿姨向他点头,他才走了进去。
在公用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商家过来开门。
一个小伙子进来时看了他好几眼,然后向一旁的米线店走,孟星回问道:“请问现在可以点单吗?”
小伙子笑了起来,说:“可以你想吃什么?”
他普通话比较标准,这让孟星回的耳朵不用支棱得太高,刚刚店铺里来过人,和他简单交谈几句,他都听不明白。
孟星回点了一碗猪蹄米线,在询问价钱时,小伙子笑着说:“先吃吧,吃过再给。”
一碗米线吃完,不到九点,出门正对着市场,花市已经开了,有许多人在忙忙碌碌,大车正在路边搬运鲜花,孟星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花卉,他随便挑了个门进去,这里是散户卖花的地方。
花香浸染了他的衣袖,满目五彩斑斓,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绚丽多姿,吸引着买花人驻足。
他行走在花海里,走走停停,在一处卖玫瑰的摊位前停下。
牛皮纸制作的长方体纸袋,里面插着各类品种的玫瑰,插花是一种艺术,让人赏心悦目。
他记得在深圳时,有一次在加班至深夜,他靠着灌咖啡来支撑自己即将崩塌的意志,角落里的微信忽然跳了起来。
他的心哆嗦了一下,想着是不是上级又有任务下发,点开后,却看到了华啟的消息。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一个几乎累到晕厥的打工人忽然灵魂一轻,甚至疲惫都无影无踪了。
“星回,”机长先生说:“我落地了。”
孟星回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四处看了看和他一起加班的同事们,他们面色蜡黄,神情麻木,盯着电脑,塌着肩,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具象化版本。
只有他短暂地从僵尸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他趴在办公桌上,捧着手机回复:“狗狗可以自己找到家吗?”
机长先生说:“可以的。”
他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孟星回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正在跑的代码,沮丧地回复:“可能今晚回不去了。”
华啟每次落地深圳可以待两天作为休息,机长的飞行频率不会那么密集,这是为了让他们足够的休息时间,保证在飞行时有绝对充足的精力与最好的状态。
“我在你公司楼下,”机长先生说:“可以下来和我抱一下吗?”
当然可以!
他们已经那么久没见了。
孟星回从工位上起来,向电梯的方向跑。
夜间除了他们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电梯一路畅通,他匆匆跑向公司门口,在午夜里,他的恋人仍穿着一身帅气的机长制服,身材笔挺,一丝不苟。
孟星回跑向他,从身后抱住了他被制服勾勒完美的腰。
“星回,”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随着深圳的夜风一起传入他的耳中,他说:“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吗?我想和你待得近一点。”
孟星回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从衣服上传出的体温,就着深圳温吞的风一起慢慢消化,化在自己软趴趴的心里。
“不可以。”孟星回霸道地指示:“回家洗干净等我。”
华啟转过身,把他揽进了怀里,一阵花香传入孟星回的鼻息。
“这是我在昆明买的花,”华啟提着一个牛皮纸袋做的花篮,里面的玫瑰花团锦簇,甚至还带着水珠,他说:“卖花的人说,送给久未见面的恋人很合适。”
那束花在他的办公桌上开了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他的状态非常好,看到花时就会精神饱满,从此不爱花的他喜欢上了玫瑰。
“这些都是三十块。”摊主忙碌着清点,并没有太多精力搭理他。